明野確實在檢查容見的身上是否有傷,每確定一處,他的情緒就能得到少許緩和,也在意這樣的方式確定容見的存在,就像是惡龍會仔細檢查自己的每一個珍寶——那些珍貴且不能失去的東西。
沿著脊骨一直往上,明野的手最後停在後脖頸處,容見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他不是很能忍疼,昨天在達木雅面前裝得像模像樣,實際上嬌氣的要命,即使這是一場失去自我、不平等的對峙,但在明野面前,他無法偽裝,也無法變得堅強。
容見覺得這樣沉默著的明野有些可怕,他的小動物本能是躲避危險,但是又會克制那樣的本能,任由明野的動作,像是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
河面上的烏篷船飄飄搖搖,順著風走遠了,沒有人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麽。
然後是每一道肋骨。
容見很瘦,撫摸的時候,皮肉之下肋骨的形狀很明顯。在被達木雅扔下去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船篷邊緣,是很新的傷痕。他本來是想要掩飾的,裝作不痛,卻被明野輕易地發現。
明野的動作不算重,尋找著每一道肋骨上的傷痕。
容見努力地想要表現得若無其事,但他的演技太差,可以克制生理上的感覺,這樣陌生的接觸,總是會讓他發出無法抑製的細微聲音。
順著傷痕,明野的手指一路往上,想著不可描述的位置去了。
……太、太危險了。
容見還保有理智,知道秘密不能被戳穿,他艱難地想要製止明野加下來的動作,但對方的手卻停在胸口下面的肋骨處。
劫後余生,容見茫然失措地“啊”了一聲。
層層疊疊的紗裙之下,是容見繃緊的雙腿,他的腿長而細瘦,形狀卻非常好看,不會讓人覺得骨瘦如柴。
但明野並沒有看,人會被自己的眼睛欺騙,他表現得風度翩翩,有禮有節,如果不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觸碰容見的身體的話。
明野似乎這在乎容見有沒有受傷,這是最重要的。
在這樣日光消逝的白晝,一切又清晰又模糊,清晰的是彼此間幾乎毫無距離的感知,模糊的事周圍的一切。烏篷船還在搖晃,容見覺得不安穩,他放任明野想對自己做的一切,卻唯獨無法接受他的冷淡。
容見握住了明野的另一隻手,才覺得不會跌落下去。
這場檢查即將結束,在方才的每一次觸碰到傷處時,容見都會不由地顫抖。
明野圈著容見的左邊腳踝,沒有松開。
“脖子、肋骨、後背、小腿、腳腕。”明野語調認真,一一細數,只是似乎聽不出更多的感情,“我不過是一天沒看著殿下,殿下怎麽就傷成了這個樣子。”
明明也沒有很痛,明明被這個人救下,此時此刻,容見卻感覺自己瀕臨崩潰,他說:“我很害怕,一直在等你。”
徒勞的尋找比無希望的等待要更折磨人。
容見很明白。
他們用這樣的方式互相確定對方的存在,容見也知道眼前的明野不是他臨死前的走馬燈,白日夢。
他能聞到明野身上不同尋常的味道。
明野在道觀的三清殿前停了一小會兒,看著那些人上香,香氣濃鬱,他的身上也沾了些香火的氣味,只不過從風雪中行過,聞起來很冷。而現在他們身處於這個逼仄的地方,在道觀處染上的冷香沾染上了容見,與他身上本有的甜潤桂香融為一體,容見的身上浸透了明野的氣息。
他們靠得這麽近,卻還是不夠,容見覺得不夠,他不知道怎麽才算是近。
明野歎了口氣,俯下.身,攬住容見細瘦的腰背,避開那些其實都不能算是受傷的地方,很輕地抱住了他。
容見被人抱起,他的的脖頸垂在明野的臂彎間,眼前的世界似乎正在顛倒,他看到雪花飄飄渺渺,落入仿佛天空一般流淌的河水中。
恍惚之間,容見覺得自己也像是降落在明野掌心中的一片很輕的雪。
明野是冷的,他不會像別的雪花那樣融化。
明野抱著容見,他漫不經心地想,像容見這個嬌氣的小東西,是不是該關在籠子裡,才能被妥帖安全地保護。
一低頭,又看到容見紅著的眼眶,他說:“別哭。”
容見縮在明野的懷裡,小聲說:“沒有哭,本來有點害怕,你來了就不怕了。”
明野問:“真的嗎?”
容見的眼睛很亮,就那麽看著明野:“是凍的。”
想要將容見囚禁起來似乎不難,但明野不會那麽做。
容見沒有流淚,卻依舊可以打動明野,他是讓明野失控,又讓他恢復理智的人。
明野露出一個笑來,他似乎真的拿容見很無奈:“我該拿殿下怎麽辦呢?”
不需要容見的回答,明野有自己的答案,雖然那不一定是容見所想要和滿意的。
容見並不明白。他覺得自己哄好了明野,已經蒙混過關。即使明野以後會是大魔王,現在又不是,只是一個很善良、很好心的少年人。
他是這麽以為的。
*
上岸過後,河邊停了馬車,並沒有別人,行在路上時,明野解釋了一下是怎麽找到容見的。
達木雅的師父孔九州在北疆潛伏多年,暗中留下痕跡,明野才能順著線索找來。並且出於保護孔九州的緣由,並不能將這件事告訴他人,只能裝成費金亦和群臣以為的最好結果,達木雅看到這麽大的追捕力度,將公主留在城中,獨自逃跑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