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就看到明野騎在一匹白馬上,左手勒住韁繩,右手用刀鞘挑開了簾子,就那麽在車窗邊,俯身看著車內的自己。
很平常似的,就像過去的每一次。
大胤的習俗是出嫁時要用扇子遮面,但倉促之間,容見連扇子都沒有拿,他們就這麽沒有任何隔閡的面對面相見。
容見的心跳不可抑製的加速,他咬了咬嘴唇。
明野低頭看著他,神色非常認真。
可能沒有人見過這麽認真,這麽害怕失去的明野。
和親的路上,容見雖然沒有吃很多苦,但長途跋涉過後精神還是不太好,臉色蒼白,像是透著光,上了釉色的薄瓷,一碰就要碎了,五官顯得更精致美麗,是很脆弱的、不似真實存在的美麗。
他穿了一身嫁衣。
秋日的太陽不再灼熱,也沒有那麽溫暖,照耀在大地上的色澤更接近荒蕪,一切都變得黯淡。
容見的嫁衣是紅的,那樣濃烈的顏色,像血一般在殘陽中流淌的鮮紅嫁衣。
也在明野的心中流淌。
時隔一年半,他們重新相見,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所有人面前。
沒有太多顧忌的,明野松開韁繩,伸出手,捧起了容見的臉。他的手很冷,掌心多了一些細碎的傷疤。
容見很順從地仰起了臉,他望著明野,心跳得那麽快,喉嚨卻似乎被什麽堵住,說不出話來。
明野叫他的名字:“容見。”
嗓音不高,但也沒有刻意壓低音量,周圍所有人都能聽到。
這是無人能提起的、長公主的閨名。
他們就這樣對視了好一會兒,容見緩緩眨了一下眼。因為明野背對著太陽,他看著明野,就必須要直視烈日,眼睛也變得酸痛,繼續著生理眼淚,卻還是不願意移開。
明野居高臨下,將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他知道容見在為他忍受痛苦,他知道容見的眼淚不僅僅是因為太陽。
終於,他為容見擋住太陽,又說:“殿下。”
容見很輕地“嗯”了一聲,淚水便滾落在明野的掌心。
在場之人,無論是公主身邊的錦衣衛,還是明野的近身侍衛,皆低下了頭,無人敢直視這一幕。
作者有話要說:
在明野面前,永遠會流淚的容見qwq
感謝追文,評論抽二十個紅包!
晚安!
第71章 告白
此時的上京城中, 山雨欲來,大廈將傾,宮廷內外無不人心惶惶, 崔桂還在主持大局。
他如往常一樣在內閣議事, 講的是賑災的事,下面一乾重臣卻都是亂糟糟的。
現在這樣的情形, 朝不保夕, 他們哪裡還有心思處理政務。
文淵閣大學士道:“閣老, 現在這般境地, 你我皆危如累卵, 該如何是好?”
崔桂看上去沒有絲毫慌亂,只是往日花白的頭髮幾乎全白了:“殿下臨走之前曾說,現在最要緊的是賑災之事, 否則入冬後流民遍地,怕是要屍橫遍野。”
另一人道:“如今我等性命堪憂,如何能顧及到他們?”
崔桂撂下折子,叫他的名字, 反問道:“你閣老的命是命, 天下百姓的命就不是了嗎?長公主為了寒山城, 不顧安危, 親自前往和親, 何等風骨, 在場諸位,可有一人沒有看到?若是人命有貴賤之分,你們的命難不成比長公主還要尊貴不成?”
在座之士皆啞口無言, 不能言語。
崔桂知道張弛之道, 緩和語氣, 安撫他們道:“既然大家都知道性命的珍貴之處,殿下又何嘗不知?她願意前往和親,當然不會是去送死。你我只需在她回來之前,不讓時局混亂,做好本分即可。”
話已至此,主要是他們也別無他法,費金亦還未來得及收拾內閣文臣,但他們之間的矛盾也不是一朝一夕,現在可以緩和的,只能徐徐圖之,先做好當下的事。
這一議就是兩三個時辰,身心俱疲之時,外面突然闖進來一個人,是文淵閣大學士的親傳弟子。
那人激動道:“邊疆那邊傳來消息,大批軍隊趕往寒山城,按照消息中的日期,再算行軍的腳程,此時應當已經到了!”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崔桂倉促間站起身,連袖子不小心將一旁的茶盞掀翻了,澆了自己一身都沒在意,連忙問:“是誰率軍的?”
那人拱手道:“是明野大將軍!”
崔桂時刻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他連說了三個“好”字。
消息既然傳到了內閣,自然也不可能瞞得過費金亦。
費金亦收到消息時,正在與費仕春談話。
與之前不同,費仕春這兩年都很謹言慎行,就怕不小心露了馬腳,被父親發現已不能人道。但費金亦的精力全在對付日趨強大的長公主身上,當年的計劃早已棄之不用,也顧不上費仕春的轉變,竟叫他瞞到了現在。
但費仕春終究是個廢物,此時聽聞明野去了寒山城,恐懼到了極致,連話都說不明白了:“父親,明野要是真的打下了寒山城,殺了羴然人,到時候……該如何是好?我們,我們費家……”
費金亦怒火衝天,提腿踹了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腳,冷酷道:“你怕什麽,朕既然這麽做了,當然就有後手,保證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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