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陸宇媽媽上了年紀,一害怕就手抖。
她一抖,就把攥在手心的筷子抖掉了。
“哐啷”一聲,落在地板上,十分刺耳。
陸母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
“陳媽,給她重新換一雙吧。”
這個時候了,她哪還敢麻煩人家,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不用,擦擦就好了。”
“可別,你可是貴客,幾年來一次,哪敢慢待了呀?陳媽,把髒筷子收走,再拿一雙來。”
陳媽得了陸母的眼色,慢慢悠悠往廚房裡走,在廚房又耽擱了十多分鍾,才一臉緊張地回來。
“太太,沒多的筷子了。”
一小時前,陸母留他們吃飯時,還異常和藹地說:“陸家差你們三雙筷子嗎?”
現在,陸母依舊核藹。
她優雅地朝陸宇媽媽笑了一下。
“真不巧,家裡人多,筷子都不夠了。可也不能讓客人餓著啊,小劉,你現在找個人去市裡買,一定要我常買的那家,那家遠,你開車,開快點,來回最快三個小時,別讓人家等久了。”
陸宇媽媽抿唇,呼吸一滯。
覺得陸母沒說從竹子開始種就已經是給她留面子了。
女人沒了筷子,也吃不了東西,只能乾坐著陪笑。
陸父慢慢擱下筷子。
他不屑於找一個老婦人的茬兒,孟之在他眼裡就是個沒名沒姓的外道人,這事錯在孟家,錯在要娶孟之,身為孟獲上司的陸宇。
讓他進老陸家的門,都嫌髒了老陸家的地。
但陸父也做不出當眾把人趕走這麽沒有風度的事情。
陸宇媽媽想溜走,陸父一眼看過來,她就被釘在座位上,一動也不敢動了。
陸父端起酒杯,不鹹不淡地開口,竟然還是祝福的話:“小陸訂婚,我們家竟然沒一個人有時間去,實在太不像話了。今天借著這個機會,我給你賠罪。”
陸父把一滿杯高度白酒一飲而盡。
“賠罪”這個詞,從長輩口裡說出來,就跟耳光刮臉子一樣疼。
陸宇雙手握拳,坐在那裡,只能靜靜受著,然後也一飲而盡了。
大哥恰坐在陸宇身邊,見他杯子空了,就給他斟滿。
“誒,我也沒去,咱倆來一個,原諒舅舅,有事兒別往心裡擱。”
人丁興旺的優勢在於,欺負弱小的時候特別爽。
光是以賠罪為名,恭喜他訂婚喝的酒,一圈下來,也有十杯了。
孟獲咬著椰汁吸管,人都看傻了。
十杯高度白酒啊,雖然杯子不大,可鐵打的胃也受不了吧。
酒過三巡,竟然還沒完。
大嫂看了大哥一眼,後者利落地把她面前的杯子斟滿。
“寧可胃上爛個洞,不叫感情裂條縫。你訂婚的時候,我也沒能去現場。我先自罰三杯。”
大嫂喝一杯,大哥又扭頭給陸宇倒一杯。
“喝了這杯酒,就算你原諒我了。”
陸宇悶悶地抬手,一飲而盡。
倆人都喝完一輪後,大嫂繼續倒,甚至紅白混著喝。
大嫂居然是全家最能喝的一個,且大嫂的嘴巴特別能說,連勸酒詞都不帶重的。
“風在吹,雨在
下,咱倆今兒還得碰一下。我眼睛都不帶眨一下,乾啦!”
“一杯情,兩杯義,三杯喝出好兄弟。”
“一兩二兩漱漱口,三兩四兩不算酒。”
……
大概又喝了幾杯,陸宇明顯喝上臉了,話都開始說不大清。
“我……”
大嫂在酒桌上未逢敵手,應對這種情況簡直信手拈來。
“你這可不行啊。女人一端杯,男人不能推。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最後再喝一個。”
陸宇頓了頓,把手上這杯酒又一飲而盡了。
陸宇媽媽就算再慫,終歸心疼兒子,她小聲道:“他真的醉了,不能喝了。”
陸母慢條斯理地替大兒媳婦盛醒酒湯,淡笑著安撫她:“問題不大,客人喝酒就得醉,要不主人多羞愧。”
雖然有人幫忙出頭很爽,可孟獲還是有點怕,萬一鬧進醫院就不好了!
他咬著吸管,擔心地看了一眼陸星淮。
陸星淮就坐在陸宇旁邊,陸宇喝得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可陸星淮還是又溫和又矜貴的樣子,對比簡直不要太虐!
“不關你的事。”陸星淮看了他一眼,發現孟獲喜歡吃魚皮,就把多寶魚的魚皮剝下來,蘸了醬汁夾到他盤子裡,溫聲說,“好好吃飯。”
山下就有醫院。
真喝出事,他親自開車送他。
所幸,大嫂千杯不醉,還特別能估人的酒量。
等陸宇真的不行了,大嫂也不灌他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特別低調地開始喝婆婆親手給她盛的醒酒湯。
“謝謝媽!”
大嫂眉眼彎起來,笑得特別溫柔,語氣特別禮貌,簡直和剛才“一杯情,兩杯義,三杯喝出好兄弟”的那位判若兩人。
孟獲咬了一下筷子。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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