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手出現在視野裡,搭在桌邊。
穿著熨帖的深色軍服,整潔、筆挺,一絲不苟,像高大挺拔的槐樹。
“你和人魚走得太近了。”
宋映洵說。
“又不是什麽壞事。”
崔碧靈不以為意。
他不在乎,甚至用了之前的那句話。
“殿下打算一直養著人魚?”
“不好嗎。”
“他該回海底去。”
“我現在不打算讓他回鏡國,以後再說。”
崔碧靈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
嚴格地說,步野雪現在已經是他的戀人了。
如果被宋映洵知道,大概會被要求坐下來說明理由,分析利弊。
氣氛微妙地壓抑沉重。
他能感覺得到宋映洵的非正面情緒,這麽明顯地表露已經很罕見。
白發男人站在一旁,解著襯衣的袖扣,聞言並沒有回答。他銀白發的發色有金屬的色澤,冷硬而無法忽略。
銀色領帶被解開,像一道刀刃。
宋映洵不開口說話,崔碧靈也保持沉默。
他的光屏浮動著文字,是步野雪發來的訊息。
——到了嗎
崔碧靈本想明天去見人魚的,但他有些公務得飛去首都。
身旁的男人走近了半步。
宋映洵似乎不打算就這個話題再吩咐什麽,隻俯下身,伸手將他的臉抬起來睨了幾秒。
“怎麽弄的?”
他伸手捏著崔碧靈的下頜,在上半張臉那兒睨了幾秒。
在眉下有一道新生的淡疤痕,很淡,幾乎看不出來。
男人的指腹從上面緩緩擦過。
“訓練的時候劃到了,沒事。”
崔碧靈語氣淡淡,也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他長得很白淨,被宋映洵的深膚色襯得更是冷白,薄透的皮膚,眉間微蹙,像折起來的雪。隱約能見到青藍的血管痕跡,像是揉一下就破了。
傷痕的位置很靠近眼睛。
宋映洵蹙眉說:“你不能再上實訓課。”
二人互相對話,異種的副官在一旁悄無聲息,看著自己的長官和人類。
他們這批異種來到人類的領地上,除了蟲族戰爭之外,也另有目的。
異種那邊的想法——人類帝國的繼承人能與異種成婚是最好不過。
至於那位皇子與哪個異種結婚倒無所謂,王子公主或者其他成員都可以,什麽手段都可行……
只要能俘獲這位坐擁一半帝國的皇子的心。
這批隨著宋映洵而來、見過崔碧靈的異種也都蠢蠢欲動,似有若無地打量著這個病弱的冷美人。
然而他們也很清楚,只要宋映洵在這兒……他們做不了什麽。
宋映洵很保護這個人類,甚至明令不允許他們這些異種私下接觸他。
但是在資源匱乏的異種社會,群體的本質是瘋狂。
想要就得去搶,不論是資源還是伴侶,否則就會眼睜睜看著他被別的雄性佔有。
“傷好之前我不上課了。”
崔碧靈這樣說。
這話有些搪塞的意味。
換成白天,宋映洵打算和他繼續談這些事,但現在已經很晚了。
“你該休息了。”
宋映洵瞥著牆上的鍾表,再看向崔碧靈。
少年把玩著桌上的擺件,領口敞著伶仃的雪白鎖骨。
他的腦海反芻著人魚和弟弟的關系。
人魚看崔碧靈的眼神,野心勃勃與露骨無異。
人類的貴族圈子在這方面的習慣,與異種的沒有什麽區別,婚前常有一些短暫親密伴侶。
甚至是婚後,也不乏貴族和情人們的風流韻事。
宋映洵對這些不感興趣,但現在他的弟弟似乎也成了其中一員。
這是人魚的錯。
第23章
宋映洵知道崔碧靈還未喪失養寵物的興致。
在皇子身旁,總是有心術不正之徒試圖靠近。
這也是宋映洵一直看管他行跡的原因。
崔碧靈在一旁沉默了很久,見宋映洵不說什麽,於是道別離開了。
他知道兄長大概有些反感人魚,所以也不打算提那件戀愛的事。
目送他上樓進了臥室,宋映洵方才將煙點上了,轉頭與下屬說起明日的事務,也將這周皇子的行跡、與誰見面的情況都看了一遍。
翌日,崔碧靈回了首都星。
他到皇宮做特使的上半年匯報,也到了被弘皇帝召見的時候。
弘皇帝喜靜,除非典禮和宴會,宮廷內部一向寂靜無聲。他站在大廳裡,只能聽見立式時鍾裡鍾擺搖晃的輕微聲響。
書房的牆漆成了淡黃的顏色,掛在牆上的是美術鑒賞課上曾經出現的無價油畫,新月神站在廢墟裡,神情痛苦。
另一面牆上懸掛著異形首領頭顱的標本,長著巨大的複眼、觸角、口器和黏液,像隨時會朝他撞過來。
今日弘皇帝、首相有新會議,崔碧靈身為皇子也是會議一員。
他走回書房,會議還未開始。
大公主不知為何也在宮廷裡,她是Alpha,穿了身黑裙,與教廷指揮使閑談,背影瘦削,長發及腰。見他來了,公主也轉過身與他打了招呼。
崔碧靈與她是姐弟,歲數差了很多,尋常時候幾乎不怎麽見得到,也不怎麽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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