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想說我的表達有問題,對嗎。”
他抬眸看向老師。她眼睛很大,從他進門時就微笑看著他,即便聽到他這般頗為直白的回答,也只是露出微微遺憾的神情。
“你沒必要在一個旁聽課上較勁,”她委婉說,“文字的情緒和感性,不會對你有那麽多的影響。”
“不會嗎。”
教授停頓了片刻,忽地有些明白,為什麽崔碧靈選擇旁聽文學院的課。
他本就是性格冷漠,缺乏感情理解的。無法理解情感,所以反而有些興趣。
崔家的人,這樣似乎也不奇怪。
帝國一直在打蟲族戰爭,這周是首都星系第一次被入侵,不是好兆頭。那些不知從何處來的蟲子,像是恐怖的邪惡野獸一次次摧毀駐防。
雖然這些驅逐蟲族的戰爭在民間和議會一貫存在爭議,議會之中遍布與蟲族共存的聲音,但人類帝國的風氣從未變過。
為了戰爭,帝國的皇室早就長成冷血瘋子的模樣。
但無論是天性,還是後天形成的思維情感模式,試圖改變都很難。
她說:“其實幾位老師都曾經擔心你……是因為皇室內部的爭鬥給你帶來困惱?還是因為傷病影響你的性格,我不清楚,只有你知道。”
高等學府是帝國首都第一學院的分校,從創學以來,不乏來自皇室的貴族學生。
然而,首都學院一系代表的是軍部。
議會、軍部、教廷、皇室……原本這些勢力在帝國微妙地保持著距離和平衡,但這幾十年的蟲族戰役打破了這一切。
他端坐在她面前,撩起那份牛皮紙的一角。崔碧靈面目沉靜,眉眼之間仍有些青澀的少年氣,但那些反對蟲族戰爭的詭譎風波已經將他卷入危險了。
首都議會昨天以皇子生母不明的事大做文章,又是一輪削弱皇室的嘗試。
另一方面,皇室宮廳已宣布為皇子考慮伴侶選擇。媒體猜測也許是某軍政貴族家庭的才俊,也可能是異種王國的王子公主。
帝國平民尚且從未與異種通婚,何況皇室?這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風暴中心的主角,仍然一邊待在十二區、一邊與教授討論古典詩文的蘊涵之意。
但她覺得,崔碧靈說不定會死在這裡。
他顯然有些思忖:“老師不必擔心我。”
崔碧靈沒有解釋原因,這在她的意料之中。他在關於自己的事上向來是噤口不言,對旁人也不怎麽在意,一度給人以神秘的印象。
她回到剛才的話題:“也許你應該感受一下身邊的情感。”
“比如?”
“去談個戀愛吧,畢竟你也許會有一位法定伴侶。”
她笑起來。
“之前也有人給我類似的建議。”
“你有屬意的對象嗎?”
“嗯。”
這樣肯定的答覆讓教授有些吃驚。
也不知道是誰即將與這位皇子在一起,也許是聞家的繼承人?
談論了幾句關於詩集的內容,他向老師道別,從辦公室退出去,帶上了門。
內置的通訊器傳來助理的訊息,提及今日與軍部的交接。
崔碧靈在宮廳裡也有職務,參與處理皇室與軍部的事宜,有些事需要他首肯,然後上報到弘皇帝手中。
視線挪移,置物架上是一把長柄黑傘,傘面厚實,手柄上是燙金暗紋的一處家徽,小篆字體的“聞”字。
人類帝國的古老軍政家族,聞氏。
除此之外,還有一張靜靜放置的雪白信封,烙著白薔薇的火漆。
不必看也知道,裡面又是露骨情書和一張照片。
情書以日期開頭,像一份日記,言辭怪異瘋狂。
……又是那位不知名愛慕者送來的東西。
與以前的表達類似,用了比喻和排比,描繪克羅斯的白薔薇,花葉如何被雨水、陽光舔舐浸潤。
最後一句是“你本應該在我身邊”。
信中夾帶的彩色照片,是前天他出席總教會儀式,站在教堂門前,被黑衣的保鏢們擁著,身周光影昏暗。
索然無味。
他垂下眼簾,松開手,書信照片落入碎紙機,在微光裡消逝。
保鏢們簇擁他下了樓。
四周很安靜,再也沒有談話的聲音,只有葉子徐徐落下的細微沙沙聲。
皇宮裡常有這種寂靜時刻,以至於他乾脆搬去斐親王那裡。
周一的這個時間點,除非特殊情況,學生們都聚集在禮堂參加新月神的祝福儀式。
他沒有去是因為請了假,接下來還有醫院的檢查。
教學樓附近是生活區。崔碧靈上車之前,迎面見到一隊從歷史軍事課回來,即將去參加祝福儀式的Alpha同學。
學院的選修課的類型五花八門。這幾年歷史軍事課異軍突起成了熱門課程,學生選修時需要模擬參與、指揮古代戰爭,以至於他們需要學馬術、弓箭和近身戰鬥等等。
崔碧靈的脾髒剛做手術開了個洞,肩膀到胸口有三處新槍傷,選不了這種需要劇烈運動的課程。
他的視線掠過為首的一個Alpha。
利落的孔雀藍短發,戴了頂鴨舌帽,在人群裡格外惹眼,身材高挑,比其他Alpha都更高一些,穿著簡單的黑T恤,聽身旁的教官談話。
身旁有人喊他的名字,步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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