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霄愣了愣。
“後來大了點,我才知道我爸沒死。但沒死也沒用,我又不知道他是誰,更不能指望他來救我。”洛天聲音緩緩的,語調微揚,仿佛帶著笑意,“畢竟他連我媽都不要呢,又怎麽可能認我這種風流快活種下的野種。”
在那絲似有似無的笑意裡,戚霄聽出了自嘲和悲傷。他下意識擰住眉尖,頭又想朝著洛天轉:“什麽野種不野種的,別胡說。”
“本來就是野種,有什麽不能說的。”洛天掐著他臉蛋,引著他繼續看天空,“像我這樣的野種,水泵站這片還有不少,差別只不過有些人命好、有親人疼,有些人卻是累贅和出氣筒。”
命好有人疼的是誰?戚霄不清楚。但累贅和出氣筒之中,肯定有一個姓洛。
說不清是難過,是悲傷,還是其他什麽情緒,戚霄抓住洛天掐在自己臉蛋兒上的手,輕輕捏了一下。
洛天翻轉手腕,手掌貼住戚霄手掌。
在戚霄感受掌心溫度的同時,洛天伸開手指,緊緊扣住了戚霄的手。
這就、牽、牽手了?戚霄心臟莫名亂蹦幾下,手指下意識收攏。
“後來我媽死了,我就不看天了。”維持著十指緊扣的姿勢,洛天繼續開口,“我不想看見她,我估計她也不想看見我。如果有可能的話,她當初就不想生我。”
不會的,她畢竟是你媽媽,戚霄覺得自己應該這麽安慰。可這話太過無力、也太過蒼白,戚霄遲遲說不出口。
洛天又望了會兒窗外如墨般的天空,以及天空中零零散散的那幾顆星星。
收回目光,洛天從口袋裡摸出張紙。
戚霄想接,左手伸出來才想起來纏了繃帶。用右手接就要放開洛天的手,戚霄有點舍不得。
洛天把那張紙放在戚霄腿上,率先收回了手。緊接著,洛天站起來,打開水龍頭。
嘩嘩嘩的流水聲響起,洛天抹把臉。
戚霄撿起那張紙,一點點翻開。看著紙張最上方的幾個大字,戚霄猛地瞪圓眼睛。
死亡證明。
“馮輝死了。”又抹了把臉,洛天關掉水龍頭,聲音啞得厲害,“楊志帶我去認的屍體,馮輝家除了他就只剩個八十多的奶奶,楊志不敢把這事告訴他奶奶。”
認屍體?
楊志輕描淡寫的辦事,竟然是帶著洛天認屍體?
認馮輝的?
馮輝...死了..?
那個幫自己買了內褲,頂著飛機頭和鼻青臉腫解救自己跟洛天的馮輝...死了?
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死了?
就這死了?!
戚霄不敢置信般又掃了眼死亡證明,腦子裡嗡的一聲。
證明上除了一行行文字外,還貼了張照片。照片上馮輝頂著飛機頭,鼻子沒青、臉也沒腫。
戚霄不清楚這張照片具體什麽時候拍的,但絕對是在買內褲之後,因為是幫買內褲以後,馮輝才理了這麽個飛機頭。
第一次看見飛機頭的馮輝,戚霄就覺得眼熟,只不過當時馮輝鼻青臉腫,完全看不出照片上的樣子。
早知道...早知道就應該多去極地轉轉,要是能在出事前看見馮輝,看見正常的馮輝,戚霄堅信自己絕對能想起來。
這張照片,戚霄上輩子見過。
見的地方是報紙,而那篇報道的主要內容,是講S市的某場暴力事件。據說是某知名店面被黑惡勢力盯上,發生惡性衝突。
衝突火拚的結果則是多人傷亡。
報道後面還附了幾張照片,馮輝的這張放在了最後一個。
如果自己能早點記起這篇報道,能早點記起來馮輝上輩子的結局,這輩子是不是就能救他了?
死死盯著照片,戚霄許久沒說出話來。
“怎麽?嚇著了?”甩掉手上的水珠,洛天俯身輕輕拍了拍戚霄頭頂,“不該說這事嚇你的,但馮輝死了、張明和顧老頭在醫院、吉哥連夜去了B市,我不知道還能跟誰說。”
洛天聲音很平靜,平靜到就仿佛在討論晚餐吃沒吃、明天會不會遲到,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戚霄在這種平靜中察覺到了絲顫抖。
這絲顫抖,成功拉著戚霄回了神。
自己跟馮輝只不過見了兩三面,但洛天不一樣,他是跟馮輝從小長大到的。馮輝死了,洛天會有多難過?戚霄不敢細想。
幾乎是下意識的,戚霄彈起來,緊緊抱住洛天。
錯愕幾秒,洛天抬手,也緩緩摟住戚霄。維持這個姿勢擁抱了幾分鍾,洛天把頭埋進戚霄頸窩。
片刻後,戚霄感覺到頸窩濕了。
“馮輝已經決定不去B市了,他說要留在水泵廠照顧奶奶。”雖然流著淚,洛天聲音卻沒帶什麽哭意。只是他清冷的聲音比往常嘶啞許多,聽得戚霄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吉哥也跟他說好了,今晚的事他不用參與,他只需要留在極地看著。”洛天聲音斷斷續續的,像是解釋,又像是單純陳述某事實,“誰知道,大小劉的人會突然去極地...吉哥當時已經帶人走了,極地就只有馮輝和李姐她們。”
從洛天斷斷續續的話裡,戚霄大致了解了情況。
陳吉跟陳嘯東算是遠房親戚,陳吉想抱陳嘯東大腿已經很久了。最近陳嘯東終於松了口,但也要求陳吉給出投名狀。
剛好前幾天跟車,陳吉跟陳嘯東對家結了梁子,對方最近找來了S市。今天晚上,陳吉他們是打算去跟對家劃條道,也算是給陳嘯東的投名狀。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