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進房,來到床榻前,半跪下,問道:“主人喚童兒有何吩咐?”
“蕭鼎之怎麽對你說的?說完他去哪兒了?”葉瀾玄要實時掌握蕭鼎之的動態,童子是個不錯的眼線。
童子答:“蕭公子隻說主人找童兒,說完就回臥房了。”
“他睡了沒?”
“這……童兒不知。”
“今夜你守在他臥房外,若有動靜速來稟報。”
“是。”
童兒起身要去執行任務,又被葉瀾玄叫住:“等等,客人安置好了嗎?”
“安置好了。那位客人還讓童兒轉告主人,明日辰時會來看主人。”
葉瀾玄皺了皺眉:“知道了,你去吧。夜裡冷,穿暖和點,把手爐帶上。”
童子受寵若驚,連連點頭。
空寂的長廊沒有遮風擋雪的地方,童子像個暗夜小哨兵,摟著暖爐站在紫藤樹下。
雪光移位,已過子夜,童子撐著眼皮,看著蕭鼎之臥房窗戶上模糊的人影。
大約過了一刻鍾,窗戶撐開,蕭鼎之斜倚窗欞,雙手抱臂,與童子對視。
童子哪經得住他的目光,跟做了虧心事似的,左右躲閃,藏到紫藤樹後,露出腦袋上兩個小圓髻。
蕭鼎之被他可愛到,翹了翹唇,撚指一彈,藤蔓上一團積雪墜落,掉在童子腦袋上散碎成沙。
童子哼唧一聲,捂頭縮脖兒。
“童兒,紫藤樹擋不住你的發髻,出來吧。”蕭鼎之揚聲道。
童子垂頭出來,道了聲:“蕭公子,這麽晚了還沒歇息呀。”
“你守我作甚?”蕭鼎之問。
“啊……那個……這……我……唔……”童子支吾半天沒說出所以然,他不會撒謊,也不敢撒謊。
蕭鼎之不為難他,甚至給他準備了台階:“找我烤肉?”
“啊,對!”說到吃,童子雙目發亮,“童兒欠蕭公子一頓烤肉。”
“肉呢?”
“肉在小木屋,蕭公子不困的話,烤去?”童子期待之色溢於言表。
“走。”
山外小木屋,烤架上的魚肉滋滋作響,焦香的氣味充盈著小小空間。
童子熟練地轉動木棍,好讓魚肉均勻受熱,更加鮮美。
蕭鼎之盤膝坐在蒲團上,凝神看著跳躍的火光。
兩人位置相對,距離不遠,童子難免會偷瞧蕭鼎之,越瞧越覺得他真好看,不僅好看還好相處,不像主人近在眼前又隔著天涯的遙遠。
“蕭公子,魚烤好啦。”童兒將最肥美的魚遞給蕭鼎之。
蕭鼎之接過,說:“叫哥哥。”
童兒非常聽話,清脆地叫了聲“哥哥”。
蕭鼎之莞爾笑起來。
童子被他的笑晃花了眼,好半天才道:“哥哥,你為何笑?”
蕭鼎之:“我笑你太乖。”
“乖不好嗎?”童子歪頭,虛心請教。
“好也不好。”蕭鼎之用竹簽撥下一塊魚肉放進嘴裡。
“童兒不懂。”
蕭鼎之咽下魚肉,道:“乖的好處在於天然純真,沒有煩惱。壞處在於心思單純,容易受騙受欺負。”
“我有煩惱的。”童子啃了一口魚肉,吧唧道,“別的童子能隨主人下山遊歷,見大世面,我卻只能待在山裡與日月山水為伴。”
蕭鼎之道:“你見過世面,就不會這麽乖了。”
“可不一定。”童子自信滿滿,搖頭晃腦說,“我記得兩句詩文,萬裡歸來顏愈少,此心安處是吾鄉。就算我下山見了世面,也不會生出旁的念想,九溪峰是我的家,這裡的山水在我心中永不會褪色。”
“沒有念想,又何須見世面?”蕭鼎之問。
“啊?”這問題難住童子了,摳腦殼道,“我想多交朋友,想有人記掛我。”
被人記掛是什麽感覺?
蕭鼎之不知,專注吃魚不再言語。
大快朵頤後,蕭鼎之忽然問:“你想不想得到我師尊的關注?”
童子眨巴著眼點頭:“想。”
蕭鼎之:“以後不要太聽話,不願做的事直接拒絕。你受差遣跑斷腿,苑子裡那幾個老東西樂得清閑,他們倚老賣老孤立你使喚你,是看你好欺負。”
童子垂頭攪手指,稚嫩的手上盡是乾活磨出的老繭。
葉瀾玄雖辟谷不食,但其他人要吃要喝,偌大的苑子每日都要清掃,遇到風雪來襲古井結冰,還得鑿冰取水,這些瑣事看著小卻很費人。
童子年幼,不懂世故,只知道埋頭乾活,出力還不討好反被欺負。
“可是我要報答主人的收養之恩。”童子囁喏道。
蕭鼎之說:“這與你報恩不衝突,你願意做的事盡管去做,受了委屈不要憋著,給我師尊說,看他如何決斷。”
童子擔心:“主人會煩我的。”
蕭鼎之呵道:“煩便煩了,怕甚?”
童子瞪大眼睛。
蕭鼎之改口:“你不試,怎知他會煩?說了或能改變現狀,不說一輩子受欺壓。”
童子猶豫著點點頭。
蕭鼎之起身,摸了摸他頭側圓圓的發髻。
童子仰頭看著蕭鼎之,眼中漸漸泛起淚花:“從來沒人關心我。哥哥,你真好。”
蕭鼎之微微搖頭:“從來沒人說我好。”
“在我心中哥哥最好。”童子誠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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