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恬揉了一會兒,從自己腰間扯下粗布腰帶,細致地替葉栩包扎起來。他略顯單薄的胸膛在粗布衣衫裡若隱若現。這個少年對自己的細心程度讓葉栩不禁聯想到被自己靈魂所代替的這位父親,究竟有多能幹才會養出如此懂事親父的兒子來。
“爹,我駝你。”蔡恬背對葉栩半蹲下身子,邊說手上還邊做快來的動作。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葉栩開口說話就覺得自己的嗓音啞得厲害,有點像煙抽多了那種嘶啞,但想想也知道這個時代應該沒有煙草吧,即使有福壽膏也不是眼前這對父子能承受得起的。這樣看來,身體應該是水裡躺久了,感染了風寒。
蔡恬聽到葉栩連聲音都啞了卻還拒絕自己的好意,執意不肯讓他背,臉一垮,有些不高興:“爹,平時你生氣也是過一陣子就好了,這次雖是我有錯在先,你也別拿自己的身體當兒戲啊。你身子骨本就不算壯實,又有濕寒。天氣雖已入春,早晚卻涼得緊,你知道我很在意你的身體,你卻不愛惜自己,借此來懲罰我是不?”少年的圓眼裡蘊出一層薄霧,死死咬住下嘴唇讓淚不滴落下來。
葉栩見狀有些不知所措,手習慣性地伸進褲兜裡想掏衛生紙出來替蔡恬拭淚,摸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古人了。
葉栩硬撐著從地上爬起來,膝蓋骨可能是錯位了,稍微一動就鑽心地疼,一步也不好走了。既然這樣,葉栩把心一橫,背就背吧,自己還能少受點罪。於是葉栩挪到蔡恬身後,雙手搭在蔡恬稚嫩的肩膀上,這樣一幅還未長開的翅膀今後能抵擋住風雨翱翔九天嗎?葉栩無端擔憂起蔡恬的前途來,這也許是自己教學教久了的緣故吧。葉栩這樣安慰著自己。
蔡恬背著葉栩慢慢走在淺草小道上,此時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讓人精神為之放松。葉栩起初還用手肘護胸離蔡恬的後背有一線距離,可漸漸的被這燕語鶯啼的大自然和蔡恬身上的泥土花香所感染,放下心中的芥蒂,他身體軟軟地匐在蔡恬的背上。
蔡恬的眼珠溜溜轉了一圈,嘴角揚起一個狡黠的弧度。
“爹,你要是累了就趴我背上睡會兒,等下到了鎮上我再叫你。”
葉栩“唔”了一聲,身體確實疲累不堪,剛閉上眼,葉栩覺得有點不妥,自己身體雖然虛弱但始終是個成年人了,也不知道離鎮上還有多遠的路途,這少年能吃得消嗎?他猶豫著問蔡恬:“你能行嗎?還有多遠呢?我……”
不等葉栩說完,蔡恬就中氣十足地大聲回答道:“爹!你是不是摔到頭了?忘了我經常背你下山看腿呢,你放心睡吧,就是再有個你,我也能駝動。”
“啊……是……可能是太累了,這樣的話,那我就小憩一會兒?”
“你就放心睡吧,爹!”
蔡恬把葉栩的身體朝上聳了聳,葉栩在晃悠悠地舒適感覺中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葉栩發現自己半靠在一扇朱漆門板上,從漆面斑駁的痕跡看來,這地方有些年頭了。
蔡恬沒有在葉栩身邊,這讓葉栩有點慌神。自己來到古代,第一個見到的感受到的人就是他,如果他拋下自己獨個跑了,那自己今後的路該怎麽走?他一口一個爹,潛移默化中葉栩已經把他當成了半個親人,如果……
葉栩胡亂猜測的時候,聽到門後傳來細小的說話聲,從門縫裡望過去,蔡恬正拽著一名老者的衣袖在說著什麽。為了聽真切一點,葉栩拖著傷腿往裡挪了一些,他聽到蔡恬在央求那名老者為自己診治傷腿。
“王大夫,您就看在我們經常過來抓藥的份上,替我爹看看腿吧,他滑下山崖,又泡在水裡多時,如果不治,我怕他身子承受不住。”
“不是我不給他治,確實是你們欠的藥錢太多了,馬上又到月末了,你承諾的月末結清的話,現在看來也是不能盡信了吧?現在草藥難采,藥販坐地起價,我又不是開善堂的,如果人人都像你們一樣賒欠,我的藥鋪還開不開了?”
“不是的,王大夫,我家的萵苣馬上就可以收獲了,前些日子雨水少延遲了收成,這是天災。王大夫您發發慈悲替我爹診治一下吧,過幾天我就把帳還上。”
“蔡恬,我知道你是個好娃,懂事又孝順,但是我不能因為這樣就做賠本的生意啊,要不你們去鎮西的問問?”
“王大夫,我爹可能是扭到腿致使骨頭錯位了,您抬一下手就能幫他接上,舉手之勞您都不能幫一下嗎?求您了!他的腿不能走動,鎮西又遠,您就當做件善事看一下吧。”
王大夫長滿白須的嘴巴蠕動了幾下,還想說什麽,蔡恬突然膝下一彎,直挺挺地跪在王大夫面前。王大夫大驚,他知道蔡恬是個烈性子的娃,年前被一幫潑皮誣賴說他偷了李員外家的雞,讓他下跪認錯,他不肯。結果被打到口鼻出血還是筆直地靠牆站著。可這會兒為了救爹這憨直的娃竟然向自己下跪,拒絕的話王大夫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最後隻得長歎了一口氣,衝蔡恬揮了揮手,示意他把他爹扶進來。
葉栩在門邊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他不知道蔡恬是個剛強的少年,隻覺得眼前的事顛覆了自己對古代人的認知。書上說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救死扶傷,謙卑有禮這等古訓美德難道真的是為了藝術效果而誇大其詞嗎?淳樸敦厚的古代人原來只是書上樹立出來的教育後人的臉譜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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