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爺子被他一席話說得愣住了,他不知道這孩子竟然想的如此透徹。他搖了搖頭,哀痛不已:“那些只不過是身外之物,任人說幾句又如何,我拚搏半生,卻護不住你們,那我要這些東西又有何用?”
“可是,您不止有我,還有馮家上上下下,若您因我之事遭人詬病,我以後哪還有臉去見幾位舅舅?事已至此,澈兒別無他求,只希望您老能放寬心,莫要再為此事傷神。”裴澈說道,他眼中滿是堅決,這事他外祖一定不能插手。
“我又如何能不傷神?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斷子絕孫嗎?”馮老爺子心裡很不好受,他沒想到自己驕傲了一輩子的清名,最後竟成為了限制自己的枷鎖。
“尋常婦人,亦有不能生育的,無論過繼還是收養,總能找到人繼承香火的,實在不行,還有沐兒呢。”與江淼的約定,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唉,與你有婚約的,是個怎樣的人?”馮老爺子看著裴澈,他這外孫俊逸非凡,有君子之風,如今竟要與一個男子匹配,據說還只是個尋常攤販。
“他啊,長得清秀可愛,口齒伶俐,思緒靈活,經常能說出些不同尋常的想法,除此之外,還有一手好廚藝……”裴澈盡挑好的說,想著要寬慰老人,免得他更加難過。
馮老爺子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說賜婚是不得已之舉,那這副眉眼帶笑的模樣,又是怎麽回事呢?他閱人無數,真實情緒一看便知,他這外孫,提起那人時,是真的高興。
“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是去年佛會上認識的,”裴澈回憶了一下,“已經四個多月了。”沒想到當初偶然的遇見,之後竟會有這般牽扯。
短短四個月,便能與他定立鴛盟,馮老爺子此時陷入了沉思中,阿澈到底是因為不想娶公主才求來聖旨,還是因為想娶那個男子才將計就計的呢?雖然結果都一樣,但是出發點卻截然不同。
“世子,小少爺已經來了。”
門外的聲音打斷了馮老爺子的思緒,裴澈起身將門打開,牽著裴沐走了進來。裴沐依舊沒有喊人,甚至連頭也沒抬起,隻把玩著手上的東西。
每見他一次,馮老爺子就要難過一次,這孩子長得與他娘更像些,玉雪可愛的一團,像極了他女兒小時候的模樣。
“沐兒,我是外祖,外祖來看你了。”他將裴沐抱到膝上,“你叫一聲外祖好嗎?不,你點點頭,點點頭外祖就心滿意足了。”
裴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馮老爺子的聲音沒有絲毫的回應。
馮老爺子歎了口氣,看向站在一旁盯著裴沐目露哀傷的裴澈,問道:“你祖母,還是不太願意見沐兒嗎?”
“差不多……一個月會見兩次。”裴澈道,“她老人家,不怎麽出門。”
“若是想見他,又何必要等出門?她到底還是將你爹娘的死,怪罪到他頭上了。”馮老爺子雖也為女兒和女婿英年早逝而神傷不已,但他卻不會將罪過加諸在沐兒身上,畢竟他那時也才一歲。
……
裴沐出生之前,馮安雪與裴世傑出門遊歷,曾經路過一座有些破敗的山廟,廟裡供奉的是送子觀音,據周圍的百姓說十分靈驗。兩人生育裴澈之後,時隔多年再無一點動靜,聽說了此事之後,便想著進去拜一拜。當時馮安雪跪在蒲團上,誠心叩拜,並許諾,若真能懷上孩子,待孩兒周歲立住時,便回來還願,並出錢重修山廟。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誠心感動了上天,回到家之後,多年未孕的她突然有了反應。大夫把脈之後,連聲恭喜,裴祖母聽說這個消息,頓時激動不已,直接給府上眾人賞了三個月的月錢。
之後,馮安雪平安生下了裴沐,眼見裴沐越長越可愛,不足周歲喊人便很清楚了,人人都道他是難得的靈慧之童。馮安雪想著是時候去還願了,等裴沐抓了周,便和裴世傑一起出了門。裴澈當時也想去,可出門前幾日染了風寒,裴祖母便不讓他去了。
他們到那山廟還了願,也捐了一筆足夠重修山廟的香油錢,便踏上了回程的路。路上,突然下起暴雨,周圍都是山路,避無可避,護衛們只能騎著馬在前面開路,馬夫則架著馬車跟在後面,途經一處山道時,護衛們剛過去,一棵大樹突然從上面傾落,直接把整輛馬車推到了山下。
護衛們嚇傻了,連忙找路下去救援,可雨勢實在太大,淋得人幾乎睜不開眼。他們歷盡艱辛,才在雨停之後,找到摔下山崖的馬車,以及不遠處,馬夫和婢女的屍體。
護衛們站在摔得破爛的馬車前,遲遲不敢掀開車簾。二十幾米的山崖,摔下來還存活的幾率實在太小了。
這時,一聲嘶啞微弱的稚嫩哭聲從馬車裡傳了出來,護衛們振奮不已,掀開車簾,發現小少爺被二人以環抱的姿勢護在中間,用棉被緊緊包裹著,這才逃過了一劫。只是,世子和夫人,卻沒能再睜眼看一看他。
護衛們抱出小少爺,發現裹著他的棉被已經被雨水浸得濕透了,他面色潮紅,渾身發燙,幾乎已經哭不出來了。
這一消息傳回國公府,裴祖母立刻就暈死過去。待她醒來之後,聽聞了前因後果,直指著裴沐叫冤孽,道不是因為他,世傑和安雪也不會死,從那山廟裡求來的,根本就不是什麽仙童,而且專門來討債的山精鬼怪。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