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小哥嘻嘻一笑:“高不高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其他人都不知道。”
“是什麽?”
“這位朱老爺,他是個禿子。”蔣小哥說完才覺得不妥,在和尚面前說禿子,這是對人家的不敬。他連忙又道:“了智師傅,對不住,我不是說你。”
了智笑笑:“這沒什麽的。禿頭之人倒也尋常,似乎沒什麽稀奇的,為何只有你知道呢?”
蔣小哥見他沒生氣,頓時又得意起來:“是朱老爺自己躲躲藏藏,每次出門都戴著帽子,還弄了些驢尾巴毛當假頭髮,好像生怕別人發現他是個禿子一樣。他平時在外頭從不把帽子摘下來,但有一次,我跟著我爹上他家做短工時,我在後院瞧見過朱老爺,當時他的頭光溜溜的,上頭還有幾個小點,就像瓢蟲背一樣,看著可好玩了。”
說者無心,聽者卻如遭雷擊,那像瓢蟲背一樣的小點,分明就是戒疤!這位朱老爺,定是一個還俗的和尚。
只是,和尚還俗,也不是稀罕事。以前,有些百姓家境貧寒,養不起孩子,又不願意送孩子去當奴仆時,便會找一間寺廟把孩子送進去當和尚。等到家境好了,便回去找人,給寺裡添些香油錢,意在償還這些年的養育之恩,等住持首肯後,就讓他還俗回家。
這朱老爺家境那麽好,還俗也是正常的,遮遮掩掩做什麽呢?
心生疑惑的了智仔細詢問了朱老爺的身形樣貌,越聽心裡就越惶恐,因為聽上去,這朱老爺竟像極了當年慈濟寺的悟明師叔,最巧的是,當年的悟明師叔,俗家姓氏就是朱。
“蔣小哥,我突然想起,我還要到附近的一家去辦事,勞煩你就送到這吧。”
“唉?”蔣小哥不明所以,但還是順從地停下驢車,讓了智下車。臨走前,他又詢問了幾遍,確定了智不讓他送了,他才駕車離開。
了智下了車之後,便往半山腰走去,來到朱家大院門口。他心裡既忐忑,又有些期待,這姓朱的老爺,會是悟明師叔嗎?巧合如此多,他很難相信兩人不是同一個人。
“扣扣!”
他上前拉住門環,扣了扣門。等了一會兒,見無人開門,他又扣了幾下。
門裡傳來腳步聲,門裡的人一邊問著“誰呀”,一邊打開大門。他顯然沒想過敲門的會是一個和尚,頓時有些吃驚。吃驚過後,又仿佛明白了什麽。
“這位小師傅,可是來化緣的?是要銀錢還是要米面?我家主人平時敬香禮佛,對出家人最是友善。”
了智猶豫了一會,說道:“施主,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僧前來不是為了化緣,而是想要見一見朱老爺。”
“見我們老爺?”那人開始變得警惕了,一個小和尚,怎麽一來就說要見他們老爺?
“是啊,小僧聽人說起朱老爺,覺得他和我認識的一個人有些相似,不知道施主能不能讓小僧進去一趟。”了智說道。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許久,覺得這麽一個瘦弱的小和尚,應該不會對他們老爺造成什麽傷害,最多就是借著找熟人,打打秋風罷了。不過,他只是朱家的仆人,見與不見,還得他們老爺說了算。
了智看著他進門稟報,站在外頭,心裡越發緊張。可是過了好一會,那人才又出來,嘴裡說:“小和尚,不巧了,我家主人這會不在家,出去了,你走吧。”說話時,他的神情古怪,打量著了智的眼神裡,透出許多疑惑不解之意。
了智心裡一突,直接問道:“可是你們老爺不願見我?”原本只有幾分的懷疑,上升到了七八分。
那人臉色一變,喝到:“什麽願不願的,說了我家老爺不在家就是不在家,趕緊走吧。”說罷,便把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他們越是這樣,了智心裡越是好奇,他被拒之門外後,也沒有氣餒。他借住在附近的農家,觀察著朱老爺家的動靜,終於在第二天的傍晚時分,看見一輛馬車從院裡出來。隨後,一個身影上了馬車。雖然只是一眼,甚至沒看見正臉,但了智覺得,此人應該就是他那位悟明師叔才是。衝動之下,他喊了一聲“悟明師叔”,那人身子僵住片刻,還是上了馬車。
次日,了智又去到朱家,想要見一見朱老爺,問一問他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這次,看門的讓他進去了,看清楚堂上坐著的朱老爺後,了智愣住了,上面坐著的並不是悟明師叔。
了智難掩失望之情,離開了朱家。而後,他便在回山的路上,看見了兩個蒙著面的流匪正在劫持一對老夫婦。了智上前救人時,與那流匪纏鬥起來,一時不察,竟被流匪一刀砍斷了腿。當那流匪還想舉刀再砍時,不知為何突然猶豫,後來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那兩個流匪就鑽進附近的林子裡逃走了。
老夫婦把了智送回了慈濟寺後,趁著夜深悄悄溜走了,不知是怕要他們出錢看病,還是另有隱情。因著重要證人不見蹤影,官府裡的人隻來了一次,匆匆問了幾句話便走了,從此再沒來過。
初經此難時,了智痛苦萬分,甚至開始懷疑心中普濟世人的信念是否正確。等他冷靜後,他才發現此事的不尋常之處。
他本想過把此事告訴住持和寺裡的其他僧侶,可到底口說無憑,而且萬一惹惱了他,又對寺裡的人下手怎麽辦?
這幾年來,因為有眾多疑問憋在心底無法述說,他的性格也越來越偏激,越來越不願意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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