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原本還以為要聊一會天才能將話題轉移到那上頭,誰知道這老和尚隻一眼便覺出來了。不過也是,這般出色長相的人能有幾個呢?見過之後印象自然會比較深刻,更何況還是捐了一大筆錢重修寺廟的人。
“大師好記性,家父家母幾年之前曾到過這慈濟寺,在下與他二人皆有相似之處,大師應該是見過他們才會覺得我面善吧。”
無塵大師聽裴澈這麽一說,便仔細端詳著他的外貌。這一看之下,簡直越看越心驚,眼前這人的眉眼確實似曾相識得緊。
“你父親可是姓裴?”無塵大師從記憶中翻找出一個人,那俊逸的翩翩公子,不正與眼前之人極為相似嗎?
“正是,小子名叫裴澈。昔日我父母曾遊歷到此,據說還與慈濟寺結下一段淵源,不知無塵大師可還記得?”
無塵大師長歎了一口氣,道:“令尊令慈何等瀟灑人物,如何不記得呢?當年他們二人兩次到訪,皆是老衲招待的。只可惜啊……”
無塵想起記憶中風采依舊的那對夫妻,忍不住閉上眼又歎了口氣。這慈濟寺當年受他二人恩惠頗多,只可惜,如今已是天人兩隔了。
江淼和裴澈對視一眼,這老和尚顯然清楚當年發生的事情,看來出事的地點離這裡應該不算太遠。
“往事已矣,大師不必傷懷。小子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大師能夠應允。”裴澈神色有些黯然。
無塵念了一句佛號,道:“施主直說便是,只要老衲能做到,實在沒有拒絕之理。”
“是這樣的,我想請寺裡的高僧去到那處落坡為我爹娘做一場法事,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無塵道:“施主仁孝之心,老衲豈有不成全之理?這樣吧,兩天后便是個合適日子,屆時煩請施主早上沐浴焚香,不進水米,隨我等一同前去。”
“多謝大師。”裴澈行了一禮。
隨後,江淼又和他談了捐贈僧袍和修葺大門的事宜,難得的緣分讓他們來到這裡,不花點錢好像說不過去。
……
回到房間後,裴澈有些心緒不寧,隻坐在那裡發呆,江淼想要開解開解他,可是一句話總得說幾遍裴澈才能聽見,他的精神明顯不在這上面。江淼歎了口氣,也不再說話,這種事情,換他心裡也不好受。
在大梁,橫死之人不得入祖墳。在他們看來,客死異鄉之人的屍身即使已經返回故鄉,但靈魂卻會滯留在死亡之地徘徊不去。是以,每年祭祖之時,裴澈去到父母靈前,內心都悲痛不已。現在離那個地方近了,多年的委屈心酸一時湧上心頭,再堅強的人也扛不住了。
小石頭暈車的狀態經過一夜休息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和裴沐很少來到寺廟這樣的地方,一晚上玩得不亦樂乎。這會兒回來看見兩位兄長一人坐一邊神色嚴肅都不說話,心裡不由有些慌,以為他們吵架了。
“哥哥,你們怎麽了?”小石頭悄聲問江淼。
江淼也小聲道:“沒事,澈哥有些不開心,你們待會聲音小點,讓他靜一靜。”
“哦。”小石頭點頭,裴沐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裴澈,向來沒什麽表情的小臉多了一抹擔憂。
江淼見狀,摸了摸他的腦袋,道:“沐兒,別擔心,你哥哥一會兒就好了。”
裴沐又看了一眼裴澈,見裴澈目光透過窗戶遙遙望向遠方,眼裡裝滿了他看不懂的情緒,不由出聲問道:“淼哥,哥哥為什麽不開心?”
江淼也不知道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裴沐,但兩天之後的那場法事,裴沐哪裡又能不去呢?與其讓他擔心,還不如直接告訴他,這孩子也大了
想到這裡,江淼組織了一下語言,直接從之前的那件事說起,一直說到兩天后要舉行的法事。
江淼說完後,裴沐尚無什麽反應,小石頭卻十分擔憂地看向裴沐,怕他哭出來。小石頭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夠慘了,沒想到小木頭也沒比他好多少。
裴沐愣了一會,忽然伸手從脖子上掏出了從不離身的玉雕小魚。在他意識混沌之時,這是他日夜不離手的東西,他也不知道這是哪裡來的,只知道它很重要。後來有了陪伴,這玉雕小魚雖不再每天捏在手裡,但卻也不曾離開,而是被掛在了脖子上。
沒想到,這是爹娘臨死之前留給他的。盯著小魚,裴沐的眼眶紅了,眼睛裡似乎有淚珠滾動。
江淼剛想抱一抱這個孩子安慰一下他,沒想到他把眼睛一抹,突然朝桌子走去,還開始推紙磨墨。
江淼有些懵,這是準備寫兩道題冷靜一下嗎?
小石頭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麽,直接跟過去問道:“小木頭,你幹什麽?”
“……寫祭文。”裴沐道,說完他又轉過去專心磨墨。
他們今年已經開始學習四書五經,各類文體也都有接觸過。他們的夫子曾經說過,祭文就是祭祀先人時將自己心中所想以文稿的方式焚燒給他們,用來聊表思念與哀痛之情的東西。
“我和你一起寫。”小石頭和他是好兄弟,他拿過自己的書包掏出紙筆,也開始做準備。
看著兩個孩子認真的樣子,江淼十分欣慰。他朝裴澈走去,以手擋住他的視線,等裴澈疑惑看過來時,他道:“你也去寫祭文吧,把你想說的話告訴他們,他們會聽到的。”
裴澈怔愣片刻,目光移向桌邊的兩個孩子。良久之後,他用力捏了捏江淼的手,然後起身前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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