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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州雖然窮,但過年期間還是很熱鬧的。每天都有許多人到趕路到州城來,一是為了買便宜的糧食,二是順便買一些年貨。
豐收糧鋪外頭每天都排著長長的隊伍,無論是買糧食的還是賣山貨的,臉上俱都笑得開懷。
在這種全民開懷的場合,卻也有人黯然退場。
這天一早,被派去盯梢的侍衛回來稟報,說大通商行的那群人正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此處了。從他們攜帶的東西可以看出來,他們帶來的貨物基本沒賣出什麽。
裴澈點頭表示知曉,並詢問大通商行那家糧鋪和山貨鋪子的消息。得知這兩家店鋪並沒有搬動的打算,裴澈便知他們並沒打算放棄這邊的生意。
大通商行的徐管事心裡確實是這樣想的。在滄州的這段時間,他每日都在期盼著豐收糧鋪因為賣不出糧食而關門,可是每隔幾天,城門口便會有車隊運著大批的糧食過來。
他的生意被攪亂後,本想以不開張為威脅,讓滄州百姓去逼迫裴澈。可沒想到這一舉動完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現在如果他開張倒沒人來攪亂了,可他們的東西也賣不出去了。他也派人使過壞,可是一天的功夫,那些人就被抓住遊街示眾。
眼下滄州的這些百姓都被豐收糧鋪收服了,徐管事怕他這會開張,會有挑唆百姓過來搗亂。思前想後,他決定暫避鋒芒,過一段時間再來圖謀。
距離過來還有三天的時候,裴澈領著大家封了官印,到大年初七開印前的這段時間,他終於不用再整天忙忙碌碌的了。
江淼要操持過年的事宜和糧鋪的生意,忙得頭都要大了,看不得他清閑,便過來抓壯丁,讓他去整理梁京剛剛送過來的東西。除了忠國公府以外,馮家也派人送了兩車東西過來,一應吃用俱全,方方面面都考慮得十分妥帖。
除了裴澈,江淼把小石頭和裴沐也喊過去了。這兩人幾天前就放假了,每天做完功課後,就開始淘氣。不是把江淼新放進荷花池的魚苗撈起來喂貓,就是帶著小白點爬樹上房,沒一刻停歇的。
江淼每次想揍他們的時候,都會敗在兩雙眨巴的大眼睛上。這次他把兩人扔給裴澈去管,耳朵總算能清閑一下了。
這會兒輪到裴澈頭疼了。幸好馮家送來的東西裡有一大箱的玩具,一看就是給這兩個小子的。有了新鮮玩具,兩人總算不鬧騰了。
裴澈坐到一邊,將從梁京寄來的幾封信一一拆開來看。這一看,他才知道,上個月,裴浦和裴泯都已經說成了一樁親事,就等著明年三月下定,八月再完婚。
裴澈隨手將信放在一旁,這兩人說親和他關系不大,只不過一份賀禮的事,到時候囑咐一聲,讓人送去便是。
另外的幾封信都是長輩寄來聊表思念的,裴澈拿著祖母的信,心裡五味雜陳。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整整五頁的信紙上,全都是關於他的內容,哪怕是一個字,都沒提過裴沐,別遑論江淼和小石頭了。
有時候他會覺得,祖母其實是把他當成他爹來看待的,因為她看他的神情總讓人覺得好像是在透過他看其他人一樣。這樣的偏愛讓他在祖母面前時,經常會覺得有些沉重和壓抑。
“哥哥,你怎麽了?”裴沐來到裴澈身邊,眼裡有些擔憂。他的眼睛在信紙上流連,想看看是什麽樣的東西才會讓他哥哥神思不屬。
裴澈回過神,第一時間便把這對於沐兒而言沒有半點關懷的信件反扣,面對裴沐疑惑不解的眼神,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
“沒什麽。”裴澈四處看看,開始轉移話題,“沐兒,小石頭呢?”
“小石頭應該是去找小白點了。外祖父送來的東西裡有一隻布老鼠,小石頭說是送給小白點玩的……”裴沐不疑有他,把自己的判斷說了出來。
裴澈看著他健康自信地站在自己面前,眼裡滿是欣慰。眼前侃侃而談的形象,與之前沉默寡言,只會低頭把玩玉佩的形象相去甚遠。他心裡再次升起對江淼的無限愛戀與感激之情。要不是阿淼,恐怕他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其實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哥哥。每每想起那些年沐兒一個人被丟在小院子裡任人欺凌,他都會覺得十分痛心。
“沐兒,你會怪祖母嗎?”神使鬼差的,裴澈把心裡的疑問問了出來。
突然被打斷,裴沐愣了愣,發出一聲表示疑問的“啊”,顯然對於這個奇怪的問題完全沒有思考過。
“你會怪祖母嗎?她是你的祖母,卻對你不聞不問,你會怪她嗎?”
裴澈又問了一遍,裴沐這才蹙著眉頭仔細思考,過了一會,他搖了搖頭,說道:“不怪她。”
裴澈看著他澄澈的雙眼,知道他說的是真話。
“為什麽?”
裴沐想了想,說:“因為我不在意她,不在意她就不會怪她。”
在裴沐的心裡,他的親人只有哥哥,淼哥和小石頭。只要他們對他好,其他人他根本就不在乎。她們對他好也罷,不好也罷,又有什麽關系呢?誰會關心一個陌生人怎麽對待你?
裴澈張了張口,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難道他要說,祖母不是故意這樣做的,她只是因為突然失去了孩子而遷怒於他?可是沐兒又有什麽錯呢?祖母失去兒子兒媳的同時,他也失去了父母。
也許對他們來說,互相把對方看做是陌生人,才是最好的處理辦法。因為他既說服不了祖母改變對沐兒的態度,又不能委屈沐兒去討好那個一直漠視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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