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病和往日不同,叫什麽驚悸之症,言下之意是說她這病是嚇出來的,外面甚至還有風言風語說是裴先世子做的孽。她於病榻纏綿了大半個月都沒有好轉,時不時地還會心絞痛,一發作就整個人恨不得死了。
府裡請了許多大夫,都說這病難以治愈,最終還是太醫開了個方子,不過他說這方子要千年人參為藥引,此物能安神固魂,治這驚悸之症再好不過了。
千年人參在她們這樣的家世面前,其實也算不得稀奇。可這到底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偏偏在她需要的時候,整個梁京包括周邊的府城都找不到。
裴祖母能感覺自己的身子越來越虛弱,她很怕自己哪天睡下就起不來了。其實她倒不是怕死,她是擔心自己死了,澈兒便無依無靠了。
他在這府中佔了長,可偏偏如今的國公爺卻是他那庶出的二叔,雖說他曾於祖宗牌位前立過誓,稱自己一定會將國公的位置交還給澈兒,可自古以來背信棄義者不知凡幾,她活著或許還能牽製,死了就說不好了。縱使他現在再好,也好不過裴澈自己當家不受磋磨。
想到這裡,裴祖母便決定要在自己死之前將此事解決掉。於是,某一日身體好些了,她特意把老二老三老四一起叫到床前。
這三人對她這嫡母向來敬重,此刻站在床前一個個都表著孝心,言辭懇切的樣子,似乎希望生病的是他們一樣。
裴祖母老懷安慰,想著自己多年培養,也算有所收獲。和他們說了一些話後,裴祖母切入正題,提到了爵位的事。
裴二顯然沒想到她會說這個,一時愣住了。待回過神時,滿口都是什麽只要裴澈學業有成就會實現當初的諾言之類的。
裴祖母有些不滿,學業有成這明顯是個托詞,學到什麽時候才叫學業有成呢?舉人?進士?
她沉下臉,剛要開口說話,突然心口傳來一陣熟悉的絞痛。這痛來的既快又猛,讓她無法承受,直接暈了過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只知道醒來的時候,他們這些人還在她房裡。她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似有千斤重,根本就睜不開。她一時惶恐,只知道和自己的身體抗爭,根本就無心聽他們說了什麽。
直到,高嬤嬤出去催大夫,他們的話裡出現了“裴澈”這兩個字,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二哥,難不成你還真要把國公的位置讓給裴澈那個毛頭小子?自從爹死了,這個家就是你撐起來的,她憑什麽一句話就讓你讓位?”瞅著高嬤嬤離開,裴三便開口了,他與裴二一直交好,這次也出來打抱不平了。
裴二無奈地笑道:“母親已經發話了,我又能有什麽辦法?”
“二哥,話不是這麽說。即便是母親,也要講道理,這國公府當初無人支撐時她想起了你,現在裴澈長大了就讓你還回去,這不是給別人做嫁衣裳嗎?再說了,律法上也沒寫明,庶子就一定不能繼承家業。”裴四不甘示弱,也跟著說了起來。
“可是,嫡支尚有人在……”裴二的聲音有些猶豫。
“那又如何,母親眼看著就不行了,單憑裴澈那小子又能翻出什麽風浪?”裴三輕蔑地說,言辭間似乎很瞧不起裴澈。
“唉,話不能這樣說。就說咱們府裡同意,馮家又豈能善罷甘休?”裴二還有一個顧慮。
裴三道:“馮家?姓馮的就算再厲害,難道還能插手別人的家事不成?再說了,母親整日拘著裴澈不肯他同那邊來往,時日久了,馮家還會把他當一回事嗎?你只需要拖著,等母親……就好了。”
裴祖母聽完他們的對話,整個人就像被什麽東西扼住了喉嚨一樣,心痛到無法呼吸。她將世傑的死遷怒於馮家,所以不讓澈兒同他們有過多往來。如今她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害得澈兒腹背受敵,竟落入這般孤立無援的狀態,都怪她啊!
等她再次醒來時,那三人又恢復了以往的神色,對她噓寒問暖,小心照顧。裴祖母很想和他們撕破臉,可她又怕逼得太緊致使他們狗急跳牆,於是不敢輕舉妄動,隻私底下派人去聯系馮老爺子,希望他能趁她還活著,為裴澈出頭主持公道。
可惜的是,馮老爺子前幾天剛剛離開了梁京,他接了聖旨代天出巡去了。這一走,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
裴祖母陷入了絕望之中,難不成上天注定要讓她死不瞑目嗎?
然而轉機來的很快,由於裴澈一直在尋找千年人參,外城祝家突然有一日找上門來,獻上了千年人參,隻為與裴澈攀上關系,以求得到國公府的庇護。
有了人參做藥引,又有太醫開的方子,隻三貼藥下去,裴祖母的驚悸之症便好了許多。她好了之後,有想過要處理掉這幾隻白眼狼。可細想之後,還是沒有下手。無所如何,裴二現在已經是國公了。如果他突然死去,必然會引起朝廷的注意,想到裴世傑與今上的冤孽,裴祖母只能按下心頭升騰的怒火,徐徐圖之。
……
裴澈聽完了之後,這才明白為什麽祖母病好之後會有那些舉動,還讓他多與外家走動走動以免生疏。
想到祖母病危之際仍不忘替自己打算,裴澈難免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喉嚨也似乎被什麽堵住了一樣。
江淼也有些動容,裴祖母對待裴澈還真是沒得說。他不由想到自己的爺爺奶奶,直到去世,他們也是一直全心全意在為他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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