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醫吞吞吐吐:“下官……”
宴示秋往營帳門簾那邊看了一眼。按著越徵對越浮鬱的在意,現在都還沒過來估計是被什麽事絆住了,但應該也不會拖太久,所以秦太醫這事兒不能再慢騰騰你來我往的周旋了。
“秦太醫,這兩日您的長子秦玉言,可曾對您說過什麽?”宴示秋直接道。
秦太醫神色微變,宴示秋見了,笑了笑又說:“想來是說過了,所以秦太醫今日才有些不同。既如此,秦太醫想必也是知道宮中規矩的,太子殿下昨日可是救了您的長子與他心上人兩條人命。秦太醫為太子殿下調理身體,在東宮相處七年,又有此番救您家人的情誼,難道也不能讓您對太子殿下說句實話嗎?”
“雖然外邊都說太子殿下是生來病弱,所以一直治不好,但這些年您給太子殿下究竟是如何調理身子的,那一碗又一碗的藥究竟能否治太子殿下的病,您是最清楚的人。”
越浮鬱面色沉沉,秦太醫在宴示秋的話語聲中無意識看過去一眼,霎時更加躊躇愧疚。
“秦太醫,”宴示秋又頗為真摯道,“您醫術了得,想來為了學醫付出不少。敢問您當年入門時所聽的醫者古訓,是要懸壺濟世救人浮屠,還是要做人爪牙害人性命?您也是有子女之人,太子殿下如今不過年十四,比您的長子還小上幾歲,又敢問您,您這些年給太子殿下吃的那些藥方子,可願意叫您自己的家人天長地久的服用?您……”
“宴太傅!”秦太醫終於是煎熬不住,驟然出聲打斷了宴示秋的話,他又看向坐在榻邊臉色蒼白的越浮鬱,然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次宴示秋沒有去扶,他沉靜的站著,心下安定了。
想來秦太醫已然明白,他們這是篤定了這些年的藥有問題,並非只是詐他。既如此,又何必繼續掙扎隱瞞……就算他還是不說出實話,往後東宮也不會有他的一席之地。越浮鬱若是非要趕他,皇上必然也會順著,但那之後皇上可不一定會留下他這個知道諸多秘密的太醫。屆時皇上留不得他,太子這邊又有其長子秦玉言的把柄。
哪怕只是出於利益考量,只要秦太醫不是個愚笨的,都會想得明白如今到底要怎麽選。
他只能投向東宮太子。
何況並不只有利益可考量。
“殿下,臣……臣當真……這些年當真是不願的,只是、只是……殿下,您是從何時起生出懷疑的?”秦太醫低低的垂著頭,看著地面,語調都有些哽咽起來。
宴示秋剛剛那些話,幾乎是句句往他心上敲釘子,這些年他為何常常輾轉不安,不就是因為宴示秋提及的這些嗎!
越浮鬱看向宴示秋,宴示秋已經坐回了之前榻邊的位置,示意他自己接下去。
於是越浮鬱看向秦太醫,沒有回答秦太醫的問題,而是徑直問:“所以,幕後指使你的人,是誰?”
雖然早就信了宴示秋說秦太醫有問題的話,但越浮鬱始終想不明白的便是這一點。當初東宮初立,秦太醫既能被皇帝派到東宮,必然是確定他清白沒問題的,那究竟是誰能中途插上一腳?
想來想去,也就只有榮太后或是文皇后兩邊派系的人。可若真是這兩人,越浮鬱不覺得自己還能安穩活著,就算她們出於什麽考量還不打算送他去死,用藥也必然不會這麽溫和,多半是重藥讓他能活著呼吸罷了。
眼下,越浮鬱緊緊盯著秦太醫的回答。
秦太醫這回直接將頭抵到了地面上,艱澀的開口:“回殿下,臣由始至終……都是聽從皇上的命令。”
皇上?
越浮鬱霎時有些茫然:“……誰?”
說出口了,再重複一遍就沒那麽難了,秦太醫道:“皇上。”
看著越浮鬱茫然到迷惑不解的神情,宴示秋伸出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越浮鬱就看向宴示秋,喃喃:“老師,他說是皇上……我那位父皇?”
“他為什麽要殺我?若是要殺我,當初又何必帶我回宮,這些年又何必惺惺作態?老師,我……雖也沒多敬重他,但我一直以為宮裡只有他是不想我死的……”越浮鬱突然握緊了宴示秋的手,看向伏在地上的秦太醫,戾氣橫生,“秦太醫,你可知如今還要欺瞞孤,是什麽後果?”
秦太醫哀歎一聲:“殿下,臣再不敢欺瞞您,更不敢胡亂攀扯至此,這些年當真是皇上吩咐臣的……只是殿下,皇上並非要殺您啊!”
越浮鬱涼薄的扯了下嘴角:“是嗎。”
秦太醫抬起頭,看著越浮鬱:“皇上只是吩咐臣,在給您的藥中做些手腳,讓您能一直病著,只要瞧上去身子不好、似……命不久矣一般便可。皇上還百般叮囑臣,千萬不能當真傷了您的性命,只是偶爾叫您能犯一回病,說是舊疾……皇上也是煞費苦心啊,殿下!當年您回宮時那般年幼,又無母族根基,皇上這也是為了保全您,叫旁人對您少些忌憚,才做出的下下策啊!”
秦太醫勸說得很是真心實意,一來他說的是實話,二來他也是怕這位素來乖戾、做事隨心所欲的太子殿下一個衝動,直接跑到皇上面前去對質。屆時太子必然不會有什麽事,但他這個太醫怕是活不了了。
“下下策,”越浮鬱點了點頭,“你們也知道是下下策。”
見狀,秦太醫慌亂的看向了宴示秋,直覺告訴他這位宴太傅如今在太子殿下面前該是非常說得上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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