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 ”江蕭林薄唇微抿,耳朵肉眼可見地浮出薄紅,“村子裡的人早上都出門乾活,來來往往, 抱你回去, 很多人都會看到……我怕你不樂意。”
“……咳咳!”薑邑猛地扭頭咳嗽起來, 臉漲得通紅。江蕭林當即靠近, 上下撫著他的背,眉心緊蹙,問他怎麽了。
“……”
薑邑真怕再這樣下去,不用等三年,自己直接把自己煮熟至死!他站起來,有些喘地擺手說:“別、別那麽叫了。”
他沒看江蕭林,只看到地上的影子滯了下,又朝他靠近,把他躲開的距離重新拉進:“好,白天不那麽叫。”
薑邑:“……”
不管先前再坦然,此刻也難免局促,尤其一想到那句“寶兒”從江蕭林口中溢出,便頭皮發麻,說不出的躁動。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是江蕭林的其中一位隨從,說是江府飛鴿傳信過來,寫給江蕭林的。
薑邑先一步過去開門,轉而回頭道:“我先回去了。”
……
實際上,整個上午薑邑都在王家。
王老大還是原樣,一副瘋瘋傻傻的模樣,王老二倒是學會了沉默寡言,無論怎麽激他,都不搭理人,因為有江蕭林的隨從看著王老大,他還能心安地扛著農具出門乾活。
斷斷續續總有人過來湊熱鬧,不過看王老大還一直發瘋,很快就搖著頭走了。
劉阿秀也來了,尷尬瞥了薑邑幾眼後,上去試探性地和王老大說話,看人瘋瘋傻傻,歎了口氣:“好好的人,怎麽就變成了這樣?可憐啊……”
薑邑道:“可憐嗎?”
劉阿秀聞聲一愣,似乎不想理他,但他站在堂屋大門旁邊,想要出去,必然要從他身旁經過。
劉阿秀看他宛如看蛇,幾乎挨著門邊往外走,終於跨過門檻,卻聽薑邑笑道:“走這麽快幹嘛?你們多年老鄰居,多跟他說說話,人說不定就好過來了呢?人家平時家家戶戶都幫過,老好人,怎麽一個個都瞧一眼就走了?來看戲呢?”
劉阿秀被說得臉上一綠:“你、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我在雲京沒好好讀書,說話也不咬文嚼字,粗俗得很,用不著再解釋一遍吧?”
劉阿秀扶著門的手猛地攥緊,眼裡又氣又恨,竟溢出水光:“王老大是個好人,你娘我也不是壞人!村子裡互相幫襯本就是尋常事,怎麽到了你嘴裡,淨是人家幫襯我們?你才來多久?知道個什麽!也幸虧今兒旁邊沒村裡的人在,否則聽了人家都要笑話了,笑話我們親兒子養不熟,還是個顛倒黑白亂說話的!”
薑邑有待在蓮花村的所有記憶,村裡誰家有事互相幫助在哪裡都是尋常,蓮花村當然也不例外,你今日幫了我,明日我有事才有人幫忙。
這樣的集體裡,總有些付出最多的老好人,過於好說話,過於懦弱,誰喊一聲就過去,哪怕要求過分。因此今天幫了這家,明天不幫那家反而是個罪過,就算平時已經幫了很多,可但凡幫這家幫的不是最多的,收獲的往往是其他那幾家的私下埋怨。
就比如薑鐵柱家,僅回來的這幾個月,薑邑就親眼看到王老大過去幫他修過屋頂、挑過糞、割了一個時辰的麥子。
可薑鐵柱也只在王老大說要和隔壁村寡婦成親時,讓妻子劉阿秀去街上幫忙選過布料。
饒是如此,薑鐵柱還總覺得自己是村子裡最吃虧的人,因為誰家屋頂有問題,都是王老大去幫忙修,誰家農活急,都有王老大抽空幫忙,比起跟王老大走得近的鄰居,薑鐵柱會說:“咱家佔得便宜才多少?王老大那貨色分高低呢!”
薑邑余光注意到王老大在有意無意往這邊看,笑著說:“沒人在確實可惜,不如您去找村裡人一個個說聲,每人輪流照顧王老大,村裡十幾戶人,每戶只出一個,一個月一家也頂多輪到兩次,等王老大病好了,就完全不用了……”
劉阿秀嘴角一抖,像是被他嚇到,急忙打斷他:“你又亂說什麽!一個瘋子你還讓全村人都跌進去?還有我們憑什麽要管?他家裡又不是沒人!”
薑邑說:“互相幫襯嘛。”
“行了祖宗!你這張嘴趕緊閉上吧!”劉阿秀趕緊往王老大那邊瞧了眼,對方正在玩碗,碗沒拿穩,倒了,裡面的吃食糊了一手,她嫌棄地砸吧了下嘴,收回視線,“薑邑,我看你也快瘋了,說話一點譜都沒,成天如此,怪、怪不得江家那麽對你!”
薑邑目光一冷:“哦?”
劉阿秀微怔,先是被他那眼神唬了下,隨後又挺直腰板惱道:“以前我還想著,江家養了你二十年,就算不是親兒子,哪怕養條狗也有感情才是,不該完全不管你!今天……不對,這段日子了解透了你,也算是徹底知道江家人為什麽不要你!江家人說得對,你確實頑劣!就是一個惹禍精!!!比你爹年輕時還要過分!”
薑邑注視著她,示意她繼續說。
劉阿秀這些日子一直想把江蕭林認回來,哪怕得個乾娘的名頭也好,可每每想到對方對自己的冷漠就心酸,再看眼前只剩仇恨的陌生親兒子,忍不住又流了淚,竟問:“會不會搞錯了?我聽說有的滴血驗親也不次次準的,要不……阿邑,你勸勸蕭林,咱們重新驗一次好不好,說不定只是鐵柱記錯了,同一天出生的孩子,看上去都差不多,或許他自己都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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