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欲/望。
那個夢太長了,少年懵懂的面龐愈加陰晦,令人猜不透,貼著他的肌膚一點點擁有了人的溫度。
他們在一場春雨中做了不該做的事。
或許是夢的原因,薑邑絲毫痛楚都沒有,他躺在洞內凋零的花瓣上,一雙眸子專注地望著外面的雨簾。
少年全身都在顫抖,興奮至極,最後發瘋似地擁著他:“我們以後是不是算一個人了?”
薑邑瞥他一眼,當他是想附身自己的鬼魅:“你做夢。”
少年也不生氣,垂睫盯著他:“那我們成親,凡人成了親,就能永遠在一起。”
薑邑又瞥他一眼:“兩個男人怎麽成親?”
少年埋入他脖頸,突然撞他一下:“都能這樣,為什麽不能成親?”
薑邑:“……”
那個夢從春天一直到夏天,薑邑看著洞前的溪流,看著樹上的毛毛蟲化蝶飛走,看著少年如影隨形,終於松了口:“好吧,男人也能成親,等蓋好了新房子,我們就成親。”
少年當時正在水邊清洗為他新做的衣裳,聞聲回頭,薄雪般的面孔呆滯了許久,鋒利的唇微微翕動,接著就笑了。
鏡子裡的畫面逐漸變得模糊。
點連成記憶的線,薑邑想起了那些夢,他清楚地知曉接下來會發生的每一件事,他完全不想看,可視線就是無法從鏡子上的少年臉上移開……
鏡子裡的凶獸終於蘇醒,他的腿傷好轉,開始外出捕獵覓食,那個曇花一現的夢在他腦中停留不過幾日,便隨著其他夢境一起變得模糊起來。
山洞周圍的藤蔓不知何時消失的,等洞內的凶獸發覺不對勁時,山中已經多了一處宅院。
宅院建造得非常簡單,全是木頭製成,可裡面卻半個人影都沒有。
薑邑起先看到那些屋子時,還以為是修士建造的陷阱,並不踏入。
那處宅子在深山中歷經一年多的風吹雨打,依然矗立不倒。
後來山中來了道行頗高的修士,修士們以為那處宅子是山中獵戶所建,驚喜不已地走進去,欲要再此過夜。
也是那天,山中空曠許久的宅院,轟然倒塌。
薑邑在那陣倒塌聲中發覺自己被圍攻,當夜衝入大霧中避開追殺,開始了另一段逃亡之路。
這一次,薑邑跑了很久都沒有停下,他在山谷中疾奔,遠處有劍光逼近,他呼哧著閃開,又一道劍光追來時,他來不及躲閃,心裡做好受傷的準備,卻不想一根藤蔓由腳邊飛起,將那劍光完全隔開……
他一邊跑一邊回頭,那藤蔓仿若一個活過來的孩子,彈開劍光後急急忙忙跟上他,好似怕他丟了自己,最細的枝蔓惶然地纏住他的尾巴。
藤蔓像個小小的人,風馳電掣地緊隨其後。
薑邑幾天幾夜沒睡,最後到了一處荒村。
那裡是最接近恨天境的地方,早已無人居住,夜裡到處都是鬼魅妖邪,薑邑太累了,他呼哧呼哧地找到一處妖氣最盛的崖底,吼開盤旋不絕的鬼魅,四肢一軟,趴在枯草上沉沉睡去。
藤蔓將他纏繞,建立出一堵牢不可破的保護牆。
他又做了夢。
夢外寒風侵襲,夢裡亦是暴風雪。
雪霧彌漫開,夢境裡他在木屋裡烤火,聽到敲門聲,開門去看。
少年站在門外,雙目微紅地看著他。
薑邑成為窮奇後,腦內記憶時好時壞,他沒太認出眼前的少年,卻覺得熟悉,因此也沒出手,反而側身讓他進來。
對方跨進屋,不往裡走,反而抬手將他死死抱住,少年很高,寬大的肩膀一顫一顫的,他傷心地問:“你為什麽騙我?”
薑邑疑惑地看他,說:“我騙你?”
“你說蓋好了房子就成親,我把房子蓋好了,可你去都不去!”冷銳的臉隱入黑暗裡,“現在沒有房子了!”
薑邑傻了片刻,他潛意識感覺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也不反駁對方的話,摸摸他的臉說:“好了,等我以後再蓋吧。”
對方身子僵住,垂眸看他:“你不反悔?還是蓋好了就成親?”
薑邑嗯了聲,心裡忽然很寂寞,抬頭又親了少年一口。
“……”
對方鋒利的眸子一閃,旋即死死黏在他身上,臉又紅起來,這次紅得厲害,他說:“還有一年,還有一年我就可以再次化形!你等等我。”
薑邑聽不懂他的話,隻道:“化不化形,都是我的。”
少年又是一怔,凝視他片刻,突然貼著他的額頭道:“等我化形,我就把他們都殺了……你還想要什麽,我都可以做到!我都給你!”
薑邑沒說話,少年陰鬱的語氣讓他覺得有些陌生,他看著門外的風雪,思忖道:“你不會是我的心魔吧?”
那雙沉鬱的眼瞳微微睜大。
薑邑輕聲笑道:“我有時候也想將天下人都殺了算了,但那只是有時候,大多時候還是不會那麽想,如果一直那樣想,又做了,我就真的再也變不成人了。”
“……”
“我不是野獸,不是怪物,我一直是人,”薑邑木然地說,“就算天天喝血吃肉,我也記得這件事。”
少年一動不動站著。
薑邑牽住他的手,將他拉到火炭前。
火將少年冰涼的手裹上一層溫暖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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