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尤醉想起那些被冷凍在冰櫃裡面的,已經接近腐壞的肉類,就連最後一絲生機都從上面被剝奪了。
從這些屍塊上面,尤醉沒有感受到一絲熟悉感,他所感受到的,只有恐懼。
凌越已經沒有其他的家人了,尤醉是他最後的,也是最為親近的,能夠替他操辦葬禮的人。
尤醉逼迫著自己忙碌起來,因為只有自己忙碌起來,他才不會想起那些曾經發生的可怕的事情。
他才會忘記白鬱……
這是一場很簡潔的葬禮,甚至都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個消息。
尤醉在整理名單的時候才驀然發覺凌越的人際關系簡直簡單得可怕,上學,打工,剩下的全都是尤醉。
他生命裡面的大部分時間都給了他的愛人,就連努力擠出來的打工的時間也是為了能夠給自己的愛人更好的生活和未來。
“別難受了。”
身穿黑色西裝的殷祁站在尤醉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束束的花束將凌越的照片環繞其中,那是一張尤醉特意選出來的照片,上面的凌越笑得很開心,滿臉都是陽光。
是啊,畢竟他是那樣的年輕,甚至還沒有從大學裡面畢業,還沒有享受他年輕的生命。
“人為什麽要殺人呢?”
尤醉愣愣地看著面前凌越的靈位,像是在問殷祁,但是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殺死自己的同類,踐踏他人的生命,人在殺人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麽?
“他們是認為自己比其他的人要更加高等嗎,又或者是,他們能從這種行為之中獲得快樂。”
殷祁站在他的身邊,看著他越發瘦削的身型,只是短短幾天的時間,尤醉就又瘦了。
之前和白鬱在一起時,好不容易才養出來的那點肉又消了下去,連帶著精氣神都萎靡下去,就像是一株被硬生生被掐斷了根莖的百合花。
“不要想這麽多。”
殷祁看著他柔軟消瘦的側臉,感到一股猛然的衝動要從他的心底裡面湧出來,讓他想要控制不住地想要摸摸他的臉,將他擁入懷中。
“戰爭是在殺人,刑法也是在殺人,在文明發展的歷程中,無數的血腥被隱藏在厚重的歷史裡面,但是我們這些出生在後面的人,這些享受成果的人不會在乎。
“殺人,不過是一種統治和威懾的手段罷了。是有權者的武器,被冠以冠冕堂皇的名頭,內在其實從人類誕生開始就從未改變過。這是我們生而為人的罪惡。”
尤醉安靜地聽著,用他那雙霧蒙蒙的狐狸眼看著他。
“但我不在乎別人的生死,我隻想要我愛著的人活著,為什麽只是這麽簡單的要求,都完不成?”
蒼白的花瓣在吹拂過的風中搖晃,照片裡面他曾經想要和他共度一生的愛人對著他露出失去色彩的微笑。
一聲淺淺的嗤笑傳來,卻是殷祁在此時不合時宜地笑出了聲。
“那是因為你太弱了。”
他捏住了尤醉的下巴,將他的臉抬了起來,他的眼尾已然哭得緋紅,眼眶中卻是乾澀的。
在過去的這幾天內尤醉已經哭光了自己的眼淚,只能空蕩蕩地看向殷祁,就像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只能任由人擺布的美麗木偶。
“在這個世界上就是這樣的,只有你足夠強大,你才能保護自己所愛的人,讓他們永遠留在你的身邊……”
“而哭泣著抱怨命運的不公,則是只有廢物才做的事情。”
尤醉空洞的眼神轉動了一下,落在了身後搖曳的鮮花上。
“我知道了。”他輕聲說。“謝謝你,殷檢察官。”
殷祁的手指輕輕觸摸上了他的眼角,撫摸著那一點的殷紅。
“你現在住在哪裡,還要回去原本的別墅嗎?”
殷祁問道。
尤醉苦笑著搖頭。
“不……”
白鬱的住處被查封,而他現在又怎麽能夠回去他曾經和凌越一起租住過的地方?
“我已經……無處可去了。”
他是被遺棄在此世的無人操縱的人偶,而他的愛人已經和他陰陽兩隔。
“那不如,去我那裡?”
殷祁的眸色深沉了一瞬,狀似無意地提到。
“現在短時間內要找到合適的租房很麻煩吧,就當是為了支付你之前讓我免費租住的租金了。”
尤醉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當漆黑的夜晚降臨,他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想要用盡全力將自己的理智陷入到昏沉的睡眠中。
但是不行。
他閉上了眼睛,鼻尖似乎傳來了淡淡的血腥氣,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指尖,鮮紅的花朵血一樣從他的指尖湧出,一簇簇地滾落到他的床單上。
那些花開得是那樣的鮮豔,荼蘼的花將他從下向上慢慢淹沒,他要在這美麗的花海之中窒息。
尤醉猛然睜開眼睛,燈光閃過,那些鮮紅的花朵消失無蹤,純白的床單一片凌亂,他背後汗津津的,頭髮凌亂貼上側臉,狼狽可憐。
“阿越。”
他啞啞地低聲哭泣起來,長長的睫毛上懸了淚,晶瑩地閃著。細白的五指抓緊了被子,怎麽都不肯放開。
“阿越……阿越……”
眼前恍惚了一瞬,那些鮮花懸浮到了空中,上面生長出了長長的柔軟的花須,華美的水母一樣圍繞著他遊動。那些花朵完全綻放開,從其中吐出更多的細小的紅花,重疊著舞動著。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