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曾經的病毒來說,死亡始終都是一件距離他很遙遠的事情。永恆的生命對於他們來說,更像是一種詛咒,或者是一種必然。
他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生的,同樣也沒有權利去決定自己要用什麽樣子的方式死去。從這點上來說,尤醉其實還是很羨慕人類的。
——但是現在,在他的身體變成了一個人類之後,他不得承受這些和人類的身體一起襲來的“缺點”。
尤醉自從參加這個遊戲以來,最大的一個謎團就是他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進入到這具人類的身體中的。並且這具身體還能夠和他幾乎完美地契合在一起,甚至沒有一點異常。
他適配得是這樣的好,就仿佛尤醉一開始就是一個人類一樣,但是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人工智能再如何智能,但是他卻也不應當擁有人類的靈魂,在本質上,他們之間是有區別的。
就像是尤醉一樣。他按照自己的技巧,曾經那麽多次在過去的遊戲世界中許諾自己的愛意。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身為AI的他根本就沒有辦法愛上任何一個人。
他使用的全是所謂的技巧,但是卻沒有一點真心……
他的確是一隻怪物,一隻以愛意為食的怪物。
只是……只是……
尤醉茫然抬頭,光落在他的臉上,照亮了他的顴骨。
他想起白鬱,想起他的溫柔淺笑,想起他手裡面的白百合;他想起曾經在他的指尖上努力開出花來的髒兮兮的醜陋觸手;想到陷落到黑洞裡面的白色巨狼。黝黑冰冷洞穴裡的風吹拂起巨狼的銀白色的毛發,就像是吹拂起麥田的麥浪。
他想起在黑暗陰森的古堡裡面灼熱的擁抱,想起在大火燃燒之前將他推入安全的手,還有最後的那一眼的決絕的眼神;他想起古老的祈禱詞,有人將額頭貼在他的額前,克制但是卻熱烈地向著他許下關於神靈的諾言;他想起一場冬夜的大雪,在陳舊逼仄的床鋪上,兩個孤獨的千瘡百孔的靈魂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他想起高坐在王座上,身後背負無數陰影的王者向著他伸出的,邀請分享他的王座的手;他想起很多雙含著愛意的眼,有的熱烈,有的隱忍,有的真誠,有的偏執,唯一不變的只有總是落在他身上的那種深沉的愛意。
他又想起鮮血,想起屍體,想起他們死時的樣子。
數據的世界在他的眼前破碎,一切皆為虛妄,所見即為真實。
所以的愛意都化為無限的能量和籌碼湧入他的身體,將他在這樣短暫的時間內就推到了現在的王座上。
【主人。】
二號突然很輕地在尤醉的耳邊喊了一聲。
【您哭了。】
尤醉怔愣地看著鏡子,裡面的黑發少年美如姣月的臉上,淌出一條細細的淚痕來。
他猶豫著用指尖輕輕地擦了擦眼尾,一時之間看著鏡子裡面的人竟也有些陌生。
【您怎麽了,主人?】
【在過去我陪伴您的218年裡,您的身上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二號的聲音略微有了些波動。
【我怎麽了?我也不知道。】
尤醉想了想,卻只能想起那一雙雙存在在自己腦海裡面的眼睛,眼中的淚掉落得更凶了。
【可能是因為我要死了吧。】
一道高大的黑色的身影驟然出現在尤醉的身後,尤醉被嚇了一跳。
“你好。”
有些熟悉的低沉沙啞的男聲從身後傳來,尤醉轉身,看見了一雙赤金色的眼睛。
無數的生機似乎在他的眼中破滅又出生,像素變化,虛妄也是真實。
臉上帶著黑色面具的01,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尤醉的身後。
“啊。”
尤醉有些遲鈍地被他那金色的眸子吸入了一瞬,然後就被人壓在了洗漱台上面。
“你在哭嗎?”
兩人的身子靠得極近,尤醉有些不適地動了動,想要掙開對方的手,但是對方的力量明顯卻比尤醉要更大。
01掐住了尤醉的脖頸,專注地看著尤醉的臉,還有他臉上那還沒有完全被擦乾淨的淚痕,就像是在看著一個難解的難題。
兩人在這樣的距離下彼此對視,尤醉注意到對方的面具之外的地方都十分完美,幾乎就像是利用軟件建模出來的虛擬人臉一樣。
就算是那張覆蓋了半臉的面具也只是增加了他的神秘,但是卻並沒有讓他的俊美有半點損失。
“為什麽要哭?”01問。
他看著一滴透明的眼淚顫巍巍地壓在纖長漆黑的睫毛上,隨著眨動上下翩飛,一時之間有些手癢,控制不住地想要用手指去觸碰那滴眼淚,讓它滾落到自己的指尖上,再被舔舐掉。
尤醉覺得有些困窘,他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
“上個世界裡面,是你嗎?”他說的是凌易這個npc。
“是的。”01點頭。
“贏了遊戲,難道不開心嗎?”
尤醉感覺到他的手指擦過自己的睫毛,有些發癢,他側過臉去。
01說的這句話其實是基於自己的分析的,在一場遊戲中,自己沒有完成主線任務,但是對方的任務卻應該全都完成了才對。
既然贏了,那為什麽不開心。
“沒有……”
尤醉張了張口,他剛剛想要問對方怎麽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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