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醉微微睜大了眼睛,卻只能看見眼前那一小塊窗玻璃從外面向著裡面透露出一點微弱的光。
黑暗宛如霧氣揮之不去, 尤醉感覺到那種難言的遲鈍痛苦似浴缸裡面的水一樣一點點的蔓延上他的身體。
最開始的時候只有一點細微的疼,但是很快那疼痛就開始侵蝕他的神經, 就像是鮮活的肉體在蛇發女妖的注視下被一點點的石化一樣。
他在黑暗裡面, 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驚悸中,感受著另外一個自己從身體裡面被那種痛苦緩慢地割離出來。
脖頸, 口腔, 鼻子, 最後他看見它在水面上浮沉著一雙上揚的漂亮的眼睛, 從水面的倒影中冷清清地漠然注視著他。
用那種冰冷的, 注視著屍體一樣的眼神。
他想要說話, 但是嗓子卻只能發出嘶啞的低微聲響,沒有人能夠看見他現在的模樣, 也沒有人能夠來幫助他……
他幾乎要在這樣子的黑暗中因為寂寞而窒息掉。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 尤醉卻聽到了從自己的床頭, 也就是那牆壁的另外一邊傳來了有人在敲擊牆面的聲音。
“咚……咚……咚……”
那聲音並不重, 但是卻很有節奏, 就像是有人此時正靠在牆頭, 曲起手指的指關節輕輕敲擊著牆壁一樣。
那聲音繼續地敲擊著,一聲一聲又一聲。
尤醉的心不知道為什麽就安定了一瞬間。
原來我不是一個人啊。
“咚咚……咚……”
“咚……”
“咚咚咚……”
他不知道那聲音裡面是不是包含著另外的含義,或許是那和他處於相同處境的人正在向著外面求救,又或者是那人只是因為無聊而用那聲音來取悅自己。
不論他的行動初衷是什麽,但是在另外一邊的尤醉,卻因為這聲音而得到了某種慰藉。
他的痛苦似乎得到了另外的一個人的分擔。
他的手指在病床上面伸縮了一下,想要緩慢地抬起,去觸摸自己牆頭的牆壁,發出一點聲響去回應那邊的人。
但是那鎖鏈卻將他鎖得極緊,尤醉甚至都沒有辦法去觸摸到牆壁的位置。
於是他就只能這樣睜著眼睛,愣愣地盯著天空看,聽著耳邊傳來的那不間斷的敲擊牆面的咚咚聲。
不知道在黑暗中到底過了多久,尤醉似乎在其中也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但是尤醉終於還是睡著了。
溫柔的風吹拂過面頰,尤醉感覺白色的天幕在他的眼前驟然湊近又飄遠。
他看見了一朵盛開著的淡黃色雛菊,但是很快那雛菊晃動了一下。
於是他這才明白原來那朵雛菊是繡在某人的衣擺上面的。
“你終於醒了。”
那雛菊說話了,是一個動聽的女聲。
女人帶著口罩,只是露出一雙明媚的大眼睛,看起來溫婉可人,睫毛卷卷的,看起來也像是雛菊舒展開的花瓣,洋溢著陽光和溫暖。
“好多了……謝謝你。”
雖然還是沒有搞清楚現在的情況是什麽,但是坐在床上的虛弱病人還是禮貌垂首,下意識地低聲道謝。
病房的窗戶被人打開了,輕薄溫暖的陽光從窗戶裡面照射進來,將整個病房都照得明亮柔和。
紗織窗簾隨著暖風輕輕擺動,窗外的草叢上被帶進來一點迷迭香的柔軟香氣。
尤醉的身下一片溫暖,他感覺到自己的脖頸和下巴的位置有些細微的麻癢,就像是有什麽細小的東西正在從那裡的皮膚上面生長出來,帶著堅硬的弧度。
他抬手,發現原本掛在他的手腕和腳腕上面的那些鎖鏈全都不見了。
只有腕骨上被那些冰冷的金屬所碰出的幼嫩紅痕還能表示著他之前一次醒來的時候所遭遇到的事情是真實的,而並非是一場迷醉一般的幻夢。
“我……”
他的臉上露出了些許困惑的神色,上揚的狐狸眼裡面有些許的空白和茫然。
手指蜷縮起來,身子微微發抖。
好在在他面前的這位護士及時地為他進行了解答。
“8930號,你是不是又把事情都忘記了?”
“我……我?忘記?”
“對啊。”
護士似乎已經習慣了尤醉現在這樣子的狀況,開始熟練地為他進行了解說。
“你的編號是8930號,是我們療養院的一名患者,因為患有很嚴重的人格認知障礙而被家人送到我們這裡進行治療。”
“你在發病的時候會變得極為狂躁並且具有攻擊型,並且你的精神疾病還造成了你記憶的缺失。”
這位長相甜美可愛的護士用那種同情的眼神注視著他,就像是在注視著一條被養在魚缸之中的美麗金魚,脆弱但是卻有著能夠迷惑人的美麗長尾。
“你的每一段記憶都只能保持七天的時間,就像是魚只有著七秒鍾的記憶一樣。”
護士說到這裡的時候笑了一下,她那隱藏在口罩下面的臉像是輕輕扯動了一下,顯得格外可愛。
坐在病床上面的少年伸出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位置。
在那裡有著一條藍紫色的水晶吊飾,硌在他的皮膚上,安靜地垂落他的胸口。
“之前你又發病了一次,並且襲擊了我們的院長,想要將他殺死,所以我們才將你囚禁了起來……”
護士說到這裡的時候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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