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平時的他似乎沒什麽區別。
賀橋短暫出神後,解釋道:“抱歉,路上堵車。”
池雪焰的面前已經擺了好些嶄新的杯子,他仍握著剪刀認真地拿起下一個精心包裝的杯子,賀橋配合地把散落在桌上的泡沫紙拿開。
“昨天睡得好嗎?”他問。
身後莫蘭迪綠的窗框裡吹來溫暖的風,池雪焰終於拆完所有杯子,把它們按大小整齊地排列在一起。
他滿意地注視著眼前晶瑩剔透的風景,順便回應愛人的問候:“還不錯,你覺得哪個杯子更適合這張桌子?”
賀橋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半晌才回答:“好像都很適合。”
池雪焰看他一眼,笑著抱怨道:“你怎麽跟我爸一樣。”
那天他選不出哪個杯子更好看。
現在他能挑出來了。
遊移的指尖準確地停在墨綠的條紋玻璃杯旁。
池雪焰將它單獨拎出來,想象著未來的光景:“它很適合用來泡檸檬水。”
墨綠與明黃,還有清澈透明的水流,共同構成色彩完美的生活。
賀橋看著池雪焰將選中的幸運兒放進托盤。
這是他親手挑的托盤。
等傭人走進聽不見他們對話的房間,池雪焰靠近他一些,禮貌地征求他的意見:“你喜歡哪間臥室?”
家裡有兩間主臥,和三間用作客房的次臥。
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他們肯定是要分房而住的。
賀橋很快讀懂他的潛台詞:“你想要哪一間?”
池雪焰眨了眨眼睛,落落大方道:“我想要陽光最好的那間。”
賀橋當然不會拒絕:“好。”
下一秒,他的手心被塞進了一顆微涼的水果糖。
這是池雪焰道謝的方式。
斑斕的糖紙溫柔地反射著太陽的光輝。
賀橋這才知道,原來眼前的人,是個會隨身攜帶糖果的牙醫。
昨晚池雪焰問他要糖的時候,口袋裡有沒有裝著糖?
賀橋冷不丁地想到了這一點。
可沒有人再提這些過去的事。
仿佛昨夜什麽都不曾發生。
只是做了一場輕柔的美夢。
夢醒之後,他看見氣質張揚的紅發青年倚在門邊,指揮別人將家具擺到自己更喜歡的位置上。
賀橋無聲地松了口氣。
與此同時,手心銳利的糖紙卻異常鮮明。
他又想起那個近乎自言自語的句子。
“……未來的我一定很喜歡他。”
這句話裡的“他”,其實不是池雪焰以為的那個人。
賀橋不清楚“池雪焰”和陸斯翊相處的絕大部分細節,也就不可能因此知道生日照片背後的點滴。
視角始終是這個故事裡難以逾越的障礙。
他會如此詳細地知道反派擁有的一張兒時照片的來歷,是因為聽到這段往事的人,並不是陸斯翊。
而是很久以後,與“池雪焰”再次相遇的“賀橋”。
書外的池雪焰就評價過,一人一個情敵,很公平。
書裡的池雪焰也注意到了似乎可以與自己合作的賀霄。
可沒過多久,他就將視線從賀霄身上移開。
因為他看見了一個與自己更加相似的人。
彼時剛從天堂跌落到深淵,眼神中充滿壓抑與痛苦的賀橋。
紅發青年笑意醺然地向不再天真的賀橋伸出手。
“你看起來好像很難過。”
那是他們再見面時的第一句對白。
賀霄促成了兩人最初的見面相親,又間接導致了他們的重逢。
“池雪焰”的確是偏執的反派。
“賀橋”也的確是不太重要的小配角。
他漸漸成為那個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的紅發青年身邊,最虔誠的信徒,直至心甘情願地獻上自己僅有的一切。
在陡然間失去了全部快樂的晦暗日子裡,那個人成了唯一燦爛的色彩。
這是賀橋一直獨自保守著的秘密。
也是他想到要和池雪焰協議結婚的原因之一。
一方面,不忍心看到此時還很正常的池雪焰落得悲慘結局。
還有,借此把這位危險的反派提前固定在一個互不干涉的安全距離裡,化被動為主動。
這兩個理由都是真的。
他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最周全的準備。
可池雪焰總帶給人源源不斷的意外。
賀橋以為書中的大反派只是在利用迷戀著他的“賀橋”,卻不知道那個聽來平淡的照片故事,竟意味著從未言明的愛。
賀橋以為他們是在外人面前互相配合演戲,卻在那個追光燈閃耀的瞬間,聽見了只有自己明晰的心跳聲。
他明明不喜歡男人。
這是身為“賀橋”的宿命嗎?
或者,是“池雪焰”的宿命,注定會對一個叫賀橋的人產生興趣。
賀橋不知道,他恍然地將糖放進口袋。
因為不知何時走近了他的池雪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桌上放著一杯蕩起波紋的水,墨綠玻璃映襯著鮮黃的檸檬。
“要不要嘗一下?”
池雪焰笑著問。
賀橋回過神來,拿起檸檬水。
他順從地喝了一口,結果所有的雜念都在瞬間消失無蹤。
池雪焰看著他難以言喻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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