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橋剛接手公司,就做出了不錯的成績,當然希望得到母親的稱讚。
他跟她說過的,想做沒有前綴的賀橋。
盛小月早就想過去看看工作狀態的兒子,只是怕給他太大壓力,所以悄悄忍住了。
電話那端的賀橋似乎想了想,不再兜圈子,接上她的話:“……明天?”
盛小月笑得更開懷,連忙按住眼角,免得長出皺紋:“那就明天,下午是不是沒那麽忙?”
她太了解自己的兒子。
賀橋從小就是這樣子。
講話有時候直白坦誠,有時候會故意繞來繞去,但誰都能看出來話語背後的心思,因為他的行動總是不加掩飾。
“對了,我要從窗戶那裡偷看一眼小池,能看得到嗎?你爸見過他上班時的樣子,我還沒見過呢。”
“還有啊,我正好拿些書過去,都是我看過的,反正休息室裡有小書櫃,你們倆沒事的時候可以看看,我覺得這幾本講得很有道理……”
賀橋突然領證結婚後,一時手足無措的盛小月,讓管家買了很多書回來。
一半有關婚姻經營之道,這是給賀橋準備的,另一半則是關於父母如何與成婚的子女相處。
她從書裡吸收著陌生的新知識,就像很多年前,學習該如何與失去母親的孩子相處一樣。
翌日下午。
總裁辦公室的寬敞休息室中,窗紗輕輕拂動,書櫃上多了一排書。
立在窗前的盛小月舉著望遠鏡,認真觀摩對面樓的紅發牙醫如何給小朋友拔牙。
她看一會兒遠處的牙醫,又回頭看一眼近處正在辦公的兒子。
辦公桌上擺著買給她的點心和奶茶。
嶄新的收納盒裡,放有一張從窗戶上取下來的小紙條,被細心折好。
窗台外沿,晃蕩著一個迎風招展的小小氣球人。
這麽大的兩個人,怎麽能這麽幼稚。
她這樣想著,可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等到傍晚,盛小月透過望遠鏡,親眼看著換下白大褂的池雪焰離開診所大樓,穿過馬路,走向這一邊。
尚還明媚的日色裡,正走過斑馬線的青年驀地抬起頭,望了一眼高處的窗。
他仿佛也笑著。
寬闊潔淨的秋日長街,到處栽滿了楓樹,一片片火焰般的紅,像首長詩卷入風中。
當池雪焰走進辦公室後,盛小月心滿意足地完成了這次探訪。
她不再打擾二人空間,捧著沒喝光的奶茶笑盈盈地離開。
告別了長輩,在等待的一個小時中,池雪焰窩在沙發裡,膝上放著一個昨天問秘書要來的筆記本。
雖然這張新辦公桌好像寬大了許多,但他不再坐上去了,又沒有外人。
也不會任性地催促賀橋快一點。
對方還在處理工作,他想盡量保持安靜,又不太想玩手機,索性記錄一下賀橋給他講過的原書故事。
他從昨天過來等賀橋下班時,就開始做這件事,如同嘗試分析一個未解的謎題。
賀橋在文件報告上做著注解,他在整理世界的另一種可能,周圍只有寫字的聲音,也稱得上是相敬如賓。
不過池雪焰偶爾會有疑問要找他解決。
比如一個其實讓他困惑了一段時間的問題。
在賀橋放下筆的間隙,思考了半天的池雪焰,冷不丁地抬頭問他:“陸斯翊真的一點點都沒有喜歡過我嗎?”
賀橋怔了怔。
隨即,他垂眸避開那道好奇的目光:“……沒有。”
聞言,池雪焰似乎冷笑了一聲:“沒眼光。”
如今他與賀橋愈發熟悉,情緒和語氣也變得更真實和隨意,像跟老友相處。
所以他坦率地表達著難以置信,關於另一個自己主動追求竟然沒有得到過一絲回應。
池雪焰從小到大都很喜歡自己,始終覺得與自己相處是種無可替代的有趣。
也許聽起來有些自戀,總之以他現在的視角來看,“陸斯翊”多少有點沒眼光和無趣。
不如至少懂得欣賞廚房窗外奇異風景的賀橋。
“他是怎麽當上男主角的,你明明比他強多了。”
池雪焰真誠地表揚了一句正坐在辦公桌前的人,同時翻了個身,換個姿勢繼續寫筆記。
他不再打擾對方辦公,重新恢復安靜。
話音落下時,賀橋又抬眸望過去。
池雪焰隻留給他一個側面。
沉落的黃昏漫過玻璃,為白皙的臉頰和爛漫的發梢,鍍上一層淡淡的金,也將沙發上的一切都照耀得很溫暖。
他隨意地將柔軟的毯子攏在膝上,低頭握筆,專心地梳理著灑滿紙頁的夕陽。
靜謐的空氣裡,隱約蕩開筆尖摩挲紙面的沙沙聲。
賀橋看了很久那道側影。
他的視線漸漸落在過分空蕩的辦公桌上,想起那個曾恣意坐上去的身影,還有含笑俯視他的眼神。
那一刻,他能從對方眼底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倒影。
眸光比暮色更濃烈。
賀橋忽然看不進去手頭的投資計劃書了。
視野裡只剩沒有溫度的紙張、繁瑣規矩的文字、冰涼的鋼筆,以及覆蓋到手腕的白色衣袖。
今天他的襯衣領口配了領帶。
簡潔靜默的黑。
好像系得太端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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