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結婚了。”
酒窖裡昏暗的燈光,淺淺暈染開大紅封面上的金色文字。
賀霄的面孔上有轉瞬即逝的意外。
短暫的寂靜後,他注視著賀橋期待的目光,出聲問道:“跟小池嗎?”
“對。”賀橋的興奮溢於言表,“哥你說得對,他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賀霄的手下意識按住樓梯扶欄,語氣溫和:“可你們昨天才見面,怎麽今天就決定結婚了?”
賀橋的這個舉動超出了他的預料。
“我喜歡他。”賀橋的回答簡單乾脆,“他也一樣。”
不該是這個答案。
賀霄的態度愈發耐心:“我並不反對你們倆相處,但是不是太快了一點?”
他想到了什麽,沉聲道:“你們倆是不是又在胡鬧?就像打賭輸了,所以去醫院抽血那樣?”
賀橋的表情裡閃過一絲不自然,斷然否認道:“當然不是!我怎麽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賀霄望著他,按在扶欄上的手指漸漸放松,以兄長的姿態提醒道:“婚姻不是兒戲。”
看來他找到了正確答案的碎片。
“我知道,我沒當成兒戲。”賀橋垂著頭,“我是真的喜歡他。”
“那他呢?”
“他也是啊。”面前這個總是順從的弟弟眼眸中閃著光,“結婚的事就是他主動提的。”
賀霄回想起早晨見過的紅發青年。
平心而論,除開身世背景的影響,他的弟弟在池雪焰面前顯然是黯淡的。
就像賀橋結束相親後的擔心:也許他太無趣了。
可池雪焰卻主動對這樣的賀橋產生了興趣,甚至匆匆決定要結婚。
強勢的伴侶,不平等的感情,倉促草率的決定,難以確定的動機……
一切會導向不幸福的要素。
賀霄仿佛已經窺見了那幅將在未來以時間慢慢填滿的拚圖。
所以他的手指離開了扶欄,聲音也隨之放緩:“這是你的婚姻,是該讓你自己決定,如果你覺得對,就去做吧。”
好脾氣的兄長習慣性地縱容著他。
“謝謝哥!”
賀橋興奮之余,仰頭望著站在台階上的賀霄,語帶懇求:“你會幫我說服爸的吧?”
賀霄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那瓶被放在一邊的酒:“池叔叔愛喝酒,你送酒是對的。”
“韓阿姨有一點迷信,她給小池算過命,所以才會讓他去相親。”
“爸快回來了,不要在下面待太久。”
賀霄轉身離開了酒窖,和煦的尾音消散在冷硬的台階上。
良久,停在原地的賀橋面無表情地拿起那瓶酒。
自負的人往往只相信自己心中想要的那個答案,他們總是確信事情不會超出控制。
遵循這個準則,與心思深沉的賀霄周旋,並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
賀橋沉默地走上樓梯,靜謐的空間裡,回蕩著他清晰的腳步聲。
在他還沒有對池雪焰講述細節的那個故事裡,惡毒反派池雪焰並不是唯一一個不得善終的人。
故事裡的賀橋過了二十多年天真愚蠢的日子,始終沉溺在賀霄蓄意編織的幸福幻覺裡,錯誤地尋求著兄長的認可與讚許,直至生命中曾擁有的一切轟然崩塌,無法回頭地墜入深淵。
這是他死前最懊悔的事之一。
賀橋不會讓這種懊悔重演。
和如今的池雪焰一樣,他也要極力改變那種注定走向毀滅的命運。
窗外夜色深深。
淡粉玫瑰的映照下,餐桌上鋪開一頓盛滿訝然的晚餐。
盛小月是很好哄的,她看見賀橋剛買的與往日審美截然不同的新車,想起昨晚兒子興衝衝出門的模樣,還有今夜突發奇想帶回來的玫瑰花,幾乎瞬間就相信了這份如潮湧至的愛情。
她不反對這段突然締結的婚姻,甚至頗為支持此刻正墜入愛河的兒子——只要賀橋覺得幸福就好。
盛小月唯二埋怨的,是賀橋怎麽不說一聲就偷偷拿走了戶口本,令她錯過了兒子領證這個重要瞬間,還有,今天應該帶著池雪焰一起回來的。
難得早早回家吃飯的賀淮禮則不同。
他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濃黑的短發中摻著些許銀絲,剛視察完一家工廠回來,神情裡帶著難以掩去的疲憊,但仍認真地聽著小兒子講述這波瀾起伏的一日,尤其是與伴侶並肩而坐,看著攝影師按下快門時滿溢的雀躍。
賀淮禮聽完後一言不發,在賀橋愈發緊張的目光中,才輕輕頷首,示意一家人先吃飯,溫和中帶著嚴厲的神態像極了賀霄。
確切地說,是賀霄像他。
賀橋吃了沒兩口,忍不住道:“爸,你不會反對我們倆在一起的吧?”
他問得急切,賀淮禮隻好放下筷子,斟酌著語氣回答小兒子:“我不反對。”
沒等賀橋高興,又聽見父親繼續道:“但也不支持。”
“我認為你們對彼此缺乏了解,應該再多相處一段時間。”賀淮禮的聲音沉穩,“證已經領了,只能先這樣,至於婚禮的事,等以後再考慮。”
賀橋還想說些什麽,一直旁聽的賀霄開口了。
“先吃飯吧,菜要涼了。”賀霄給弟弟夾菜,“這件事回頭再說。”
隨即,他轉頭看向父親,語帶笑意:“爸,我見過小池,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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