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不是去參加人家婚禮了嗎?可惜不讓拍場內照片,但能叫他過來認認人。誒對了,他這幾天怎麽都不出來聊天了,老悶在診室裡……”
有人聽見電梯的動靜,轉頭一看,問候道:“早啊,池醫生。”
“早。”
池雪焰打完招呼,神色如常地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又是平凡的一天。
接待各種性格的小朋友與家長,處理狀況不同的牙齒,講起新編美人魚或是別的故事。
不停的洗手,點一家新的午餐外賣,拉上百葉窗小憩,跟出現在門口的同事隨意閑聊。
唯一的區別,是池雪焰習慣性去窗口遠眺休息時,會看見對面的寫字樓變得不再空蕩,一扇扇明淨的玻璃窗後,不時有人影走動。
賀橋就在其中的某扇窗戶背後。
這個念頭讓尋常流淌的時光忽然染上一絲特別。
雖然池雪焰記得他的辦公桌離窗戶有些距離,不是正對著,所以無法從對面直接望見。
但他總覺得,在整齊排列著的許多扇陌生窗格中,似乎出現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是否也同樣注視過對面的診所?
誰看得更清晰一些?
玻璃窗內,發色特殊的年輕醫生用鑷子小心地取出壞掉的牙齒,再放進托盤,第一千零一次誇獎起躺在牙椅上的小朋友。
再熟稔不過的日常裡,他開始產生一絲新鮮的好奇。
腦海中閃過窗紗般若隱若現的模糊身影,還有燈光下被流水浸濕的白色襯衣。
新奇的、未知的秘密。
永不落幕的光影在城市表面流動轉移,日升月落,新的一天來臨。
這天早晨,賀橋走出房間後,發現偌大的房子裡格外安靜。
四處都沒有人影,玄關處有換下的拖鞋,池雪焰已經提前出門了。
賀橋有些意外,停頓片刻後,才像往常那樣走向廚房。
這是同居以來,池雪焰在工作日裡,第一次脫離了慣有的時間表。
平時他們的溝通本就寥寥,今天連最簡單的問候都省去了。
缺了那一聲語氣平靜的早安,外觀溫暖明麗的家似乎也寂寞下來。
路過窗框的風,吹拂著周遭一下子寂然無聲的色彩。
司機準時在樓下等待,送賀橋去公司。
行駛平穩的後座,紙質文件,窗外的行人,玫瑰香包,閃爍交替的紅綠燈。
昏暗的地下車庫,電梯,主動問好的員工,忙碌的格子間,寬敞明亮的總裁辦公室。
唯一的區別,是在他正式開始處理今天的工作之前,放在桌上的手機接連響起兩道特殊的提示音。
消息框裡顯示的昵稱是段拗口的英文。
[Shahryar:現在有空嗎?]
[Shahryar:有空的話,你的辦公室在哪個窗口?]
賀橋收回了遙望著窗外風景出神的視線,看到這兩條消息時,不禁怔了怔。
反應過來後,他回復了窗口的準確位置,並自覺地走到窗前。
對面那棟大樓裡有許多家公司或機構,他看向屬於診所的那一層。
賀橋果然看見其中的某扇窗戶後面,有個一身白大褂的牙醫佇立著,身形修長,見他主動出現,還朝他招了招手。
這兩個位於馬路兩側一左一右的窗口,巧合地位於幾乎對稱的位置。
不過日光晃眼,令賀橋只能看到對方比較明顯的動作,比如招手,以及將右手移到耳畔。
很快,他的手機響起。
池雪焰打來的電話。
他與賀橋隔著一條馬路,面對面通話。
“我剛才說話了。”電話那端的池雪焰饒有興趣地問他,“能看到我嘴唇動了麽?”
賀橋回答得很認真:“不能,玻璃有一些反光,沒法完全看清你的臉。”
“但我能大致看到你的表情。”池雪焰說,“果然是我這裡的視野更好,至少在早晨是這樣。”
賀橋瞬間了然。
他猜對方今天提前出門,就是為了去測試光線角度對兩棟樓視野的不同影響。
這是池雪焰會做的事。
下方是喧鬧繁忙的馬路,陸續開門的底商店鋪,對半空裡發生的故事一無所知的行人們,浸沒在陽光裡的綠樹濃蔭,最日常平淡的風景。
而對面樓有一道目光正專注地望過來,直直地穿過開始染上初秋涼意的空氣。
玻璃窗格後,賀橋配合地站著,安靜凝視對方純白的外衣,和深紅的短發。
明亮的光線裡偶爾會閃過那抹似真似幻的黑色耳釘。
他看不分明,池雪焰的面孔反而更清晰地出現在他腦海裡。
淡色的唇,吻後變得豔麗。
像日光下的玫瑰。
在這通目的明確的電話掛斷之前,賀橋忽然問到對方一貫無常的開場白:“你說了什麽?”
他莫名想起那個漫長柔軟的吻。
下一秒,纏繞著海風與花瓣香氣的夏日記憶,連同略微失真的聲音一起漂洋過海,搭乘電波洶湧而來。
還有一抹輕笑的弧度,此刻卻只能憑著想象描摹。
“我說,早上好。”
第二十七章
輕微的電波噪音裡, 對面的人停頓了一會兒,才應道:“早上好。”
隔著窗戶望見的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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