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成大樓保安的王紹京坐在吧台旁,腰間掛著同款鑰匙串,欣然接受客人們鋪天蓋地般丟過來的爆米花,然後樂呵呵地往手邊的小黑板上畫了正字的第一橫。
這才是恐怖片的正確打開方式。
越玩越瘋的人群裡,唯一擁有一頭紅發的醫生,神情卻有些遊離。
池雪焰參加了許多次SCALPEL狂歡會,今天是第一次沒有全情投入。
銀幕裡的D醫生在完成自己的初次試手後悄然離去,除了暗處閃過的白色衣角,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銀幕外的池雪焰則驀地想起了傍晚聽到的那個故事。
小說世界裡的反派,因為一段偏執的單戀失去了一切。
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他的腦海裡卻浮現出賀橋在說這些話時極其認真的神情。
也許是因為賀橋這個人挺有意思,但兩人沒聊上幾句就散了,所以他潛意識裡有些遺憾。
池雪焰晃了晃腦袋,決定不再想了,試圖趕走那些瑣碎的思緒。
他的余光掃過不遠處一片靜止的區域,隨即有些意外地轉頭看了過去。
在群魔亂舞的昂揚氣氛裡,有個打扮成D醫生的高個子男生看起來異常冷靜,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獨自低著頭,像是在寫什麽東西。
池雪焰走近了幾步,越過漫天亂飛的爆米花和紙團,看見對方將一把塑料手術刀墊在右手掌心,以此為墊板,正握著筆在一張小紙條上寫字。
以池雪焰極佳的視力,依稀能看見上面不是什麽電話號碼或者電影死者計數,而是一堆天書般的複雜公式。
一個具有強大定力和優越側臉線條的左撇子學霸。
並且對周圍的嘈雜和身旁的窺視者絲毫沒有察覺。
池雪焰看了一會兒,先是覺得稀奇,隨即眸中笑意漸深。
他常常被奇怪的、難以捉摸的人或事吸引。
幾近沸騰的酒吧裡,這塊奇異的寂靜之地又擴大了一點。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塊夾著白紙的寫字板遞到眼前,埋頭苦思的男生才抬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錯愕。
對方的正臉也很符合他的審美,池雪焰這樣想。
“用這個寫字比較方便。”
男生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謝謝。”
有了更趁手的工具,他迫不及待地低頭寫了起來,被公式拽進那個充滿謎題的世界,片刻後似乎是想到了禮貌問題,又硬生生抽離出來。
他看向陌生的紅發青年:“我很快寫完,寫完後就還給你。”
池雪焰聳聳肩:“沒關系,送你了。”
對方正要重新低頭,他繼續問:“被朋友硬拉過來玩的嗎?”
“對。”
池雪焰便笑了:“兩分鍾後D醫生會用寫字板殺人,很經典的名場面。”
男生愣了愣,看看手裡的寫字板,再看看前方的大銀幕,最終還是埋頭算起了公式:“我馬上就能做完。”
池雪焰也隨之移開視線,不再打擾對方。
這是個很堅持自我的人。
等到電影第一部 放映完畢,燈光亮起,酒吧裡開始中場休息,男生才放下筆,松了口氣,連一貫冷冽的表情都柔和了些許。
他取下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頁,整齊折好後放進口袋,再找到坐在吧台旁和王紹京聊天的池雪焰,歸還寫字板:“我用完了,謝謝。”
池雪焰看出他迫切想要離場的姿態,問道:“要走了嗎?”
“嗯,要回實驗室。”他的語氣裡透著隱約的興奮,低聲道,“有了新思路。”
在對方轉身離開之前,池雪焰及時地朝他伸出手,自我介紹道:“池雪焰。”
這是個很適合結識朋友的場合,周圍到處都有交換聯系方式的陌生人,他的舉動並不突兀。
所以這個高高大大的男生也沒有抗拒。
他伸手回應,語調平淡:“陸斯翊。”
話音落地,眼前幽暗流轉的燈光像是搖晃了起來,驀地撞進一場驚惶的夢。
陸斯翊。
池雪焰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聽見自己忽然變得遙遠的聲音:“哪個翊?堅毅的毅嗎?”
還有對方更加遙遠的回答。
“立羽翊,站立的立,羽毛的羽。”
同樣的問題,在賀橋給他講述穿書故事的時候,他也問過。
因為這是個不太常見的字。
他得到了一模一樣的回答。
在一片朦朧轟鳴著的雜音裡,池雪焰不記得陸斯翊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原本想要個聯系方式的念頭徹底消弭,他茫然地注視著眼前光影繚亂的世界,直到人們高聲歡呼,燈光再度熄滅。
正準備播放第二部 電影的王紹京拍拍他的肩膀:“發什麽呆呢?要開始了,趕緊的。”
池雪焰叫住他,聲音裡隱隱的無措被笑鬧聲蓋過。
他又問:“我像反派嗎?”
王紹京拋給他一袋爆米花,頭也不回地盯著大銀幕,答案擲地有聲:“你是全場最帥的反派!”
五分鍾後,酒吧門口。
霓虹彩燈映亮了池雪焰的側臉,晚風吹亂短發,他凝視著酒吧大門上張貼的電影海報,隱沒於陰影中的白色衣角。
良久,他拿出手機。
無形的信號穿透空氣,在盛大的夜色裡躍動,轉瞬間便湧進一扇明淨璀璨的玻璃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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