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蘭倒像是沒看見一般,自顧自埋頭苦吃,他們也算是城裡人了,說實話,前幾年林玉蘭是看不起鄉下人的,周洪權幾乎與周洪發斷了來往,很大一部分是她在中間起了作用的。
可今時不比往日了,在城裡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城裡的定糧越來越少,以前一天三頓乾,到一天三頓稀,現在一天兩頓稀都吃不飽了,還比不上鄉下人地裡隨便種點啥都能裹腹。
要不然今天他們也不會坐在這裡了,主要還是想看看二弟家能不能救濟大哥一點。
兩個孩子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沒有人出聲,倒是周洪權偶爾看不過眼了,嘴上說孩子兩句。
兩個孩子根本聽不進去,依舊我行我素,林永強一大塊雞肉還在嘴裡嘟囔著,手中筷子又伸了出去,看到姐姐林芳筷子上夾著的一塊肉,立馬就去奪過來,林芳不甘示弱,兩人就為了爭一塊雞肉而打了起來。
這時林玉蘭才停下來,一筷子敲在女兒林芳手上,教訓道:“你這個死丫頭,都多大了?不會讓著點弟弟?少吃一口會死啊?”說完又安撫兒子林永強,“強子乖,來,娘把這塊最大的肉夾給你。”
周二娘看得是直搖頭,索性端著碗,跑到了周南這一桌來了。
周洪發兩兄弟酒過三巡,兩人都面酣耳熱起來,此時,林玉蘭已經吃的差不多了,看了看還在喝酒的兩人,朝周洪權使了個眼色,見周洪權沒有注意到她,又用手肘撞了撞他。
周洪權愣了一下,明白林玉蘭的意思,才期期艾艾的說道:“二弟,不瞞你說,大哥家裡如今的日子還比不上你們,每月的那點定糧還不夠我們吃十天的,我們大人少吃點倒是無所謂,只是可憐了孩子們啊,哎!”
周二娘在一旁聽到這話就覺著不對勁來,還沒等周洪發說話,周二娘就開口說道:“大哥啊,現在這世道就是這樣,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你看看我們,就當家的一個壯勞力掙工分,剩下的大大小小的都是指望著他一個人掙吃的。”
周洪權有些羞愧,不知道該怎麽接口,林玉蘭卻搶著說道:“弟妹啊,話不能這麽說,我們在城裡那就是坐在青石板上喝西北風,哪像你們,隨便哪裡種點菜都夠吃幾天的。”
說完又朝著周洪發道:“二弟,你是知道你哥的脾性的,老實木訥,好不容易安排進廠,十幾年都還在原地不動,現在廠裡效益連他自己都養不活,更談不上我們娘仨了。”
林玉蘭假模假樣扯著袖子抹抹眼角,“我們今天來也是厚著臉皮,指望二弟救濟救濟咱家,我以前想錯做錯了事,對不住你們,可俗話說,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你們始終是兄弟,你們不看我,就看在侄兒侄女名下,我們實在是沒有活路了啊。”
周二娘直接氣的噎住了,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難受的緊。
她筷子“啪”放到桌上,怒氣衝衝的說:“大嫂!你們是城裡人,高高在上的,以前你們風光的時候,我們這些鄉下窮親戚可沒有沾染你們半分,當年的事,你們忘了,我可沒忘記,我就不明白了,今天你是怎麽開得了這個口的?”
周洪權聽到這話,手足無措站起來,臉色漲紅。他本來就沒臉上門的,要不是媳婦胡攪蠻纏,他今天也不會站在這裡。
當初的事也怪自己,要是跟自己媳婦商量一下,也不會有後面那麽多事,這麽多年,兩家的結一時半會想要解開也沒那麽容易。
林玉蘭泫然欲泣,“撲通”跪了下來:“以前是我的錯,我豬油蒙了心,你們打我罵我都可以,我不求別的,就求你們救救孩子。”
周洪發忙站出來將她拉起來,“這是做什麽呢?我能幫的一定幫。”
“周洪發,你是酒喝多了,說酒話呢吧?”周二娘橫眉豎眼說。
周洪發瞪了她一眼,“你給我閉嘴,少說兩句。這個家裡,我還是當家的。”
周二娘氣的嘴裡發苦,跑進了屋子裡不出來了。
這場景可沒有孩子發話的地兒,小四,小七嚇得眼睛都紅了,想哭又不敢哭,周南在一邊不停安慰兩個小的。
周國萍也氣呼呼的,要是可以她都想上去踢她兩腳,什麽大伯母?就是個壞人,害得娘生氣。
周南卻想著等一會兒再去勸勸吧,現在周二娘在氣頭上,誰說話都聽不進去的。
一頓飯吃的不歡而散,周國榮和周國萍收拾了桌子。一時間院子裡靜悄悄的,誰都沒有說話。
周洪發收拾了一間房間出來安頓大哥大嫂他們,大老遠的來一趟,今天下午肯定是趕不回去了,只能在這裡歇一晚。
弄好這一切,周洪發在院子裡吸了半晌的煙,最後才踏踏地回房看周二娘,周二娘眼眶通紅,剛剛已經哭了一場,此時正坐在窗戶邊搓麻線,見到周洪發進來也不理他。
周洪發矗立良久,最後什麽話都沒有說,歎了口氣,出門拿起鋤頭去自留地裡了。
周南瞅了個機會,踮起腳尖摸了進去,還沒走近,周二娘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般,“你個猴崽子,悄悄密密作甚?”
周南走到她面前,嬉皮笑臉的誇張道:“哇!娘怎麽知道我來了啊?”
這舉動逗得周二娘一樂,手指點點周南額頭,“這個家裡也就你這個娃子貼心了。”
周南笑道:“哪裡?幾個兄弟姐妹誰不關心你,就是爹也是在乎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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