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
越下雨越冷。
江予把風紀扣扣到了喉嚨,但還是忍不住捏緊領口,避免冷風鑽進領口,抬頭看了眼天色,想了想又鑽回來,從副駕駛前面的儲物箱拿了把傘才走。
他心裡想著那隻小二哈,心情一直不錯。
但很快,江予翹起的唇角落了下去。
——他看見莊斂又站在校門口,看上去在等他。
莊斂寂寂地逆流站立,他也看見了他,卻沒有像上次那樣向他走來,只是隔著人群靜靜地凝視著他,嘴唇似乎動了動。
寶寶。
江予心情陡轉直下,熟悉的焦慮重新湧上心頭,略顯煩躁地擰起了眉,快步走過去繞到離莊斂最遠的地方掏出學生證刷卡,很快進了校門,想甩開莊斂,所以步子邁得很大,走得很快,漸漸聽到了自己輕微的喘息聲。
他走出了一段距離,停下來,想看看有沒有甩掉,轉頭,看見莊斂不遠不近地跟著他,看上去遊刃有余,氣定神閑,完全沒有他匆匆趕路的狼狽樣。
江予一停,莊斂也跟著停下來,就這麽看著他,喉嚨上的兩道圓疤似乎沒有昨天那麽血肉模糊。
“……”江予真的要被煩死了,眼神如刀瞪了他一眼,氣恨恨轉回了身,剛準備跑走,突然聽見莊斂叫了他一聲。
“江予。”
莊斂嗓音滯澀低啞。
江予微頓,假裝沒聽見,快速跑開了。他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他不想再和莊斂有什麽關系。
還有他不小心落下的胸牌。江予在心裡盤算,他留在莊斂那裡的東西只剩下那張胸牌了,要拿回來。
江予悶頭直衝,連半道上遇到了校隊的人也沒注意到。
校隊的人叫他沒叫住,正納悶,就看見了遙遙跟在他身後的莊斂,眼神頓時變得意味深長。
江予因為小哈士奇的到來變好的心情被破壞得一乾二淨,陰沉著臉,坐在座位上盯著那隻漂亮的小哈士奇出神。
這才是他的小狗。
江予恨恨地想,小狗就是小狗,才不應該是人。
他最後將小哈士奇望著鏡頭的那張照片設成了鎖屏壁紙,只要點亮屏幕,就可以看見他新得的漂亮小狗。
剛設置完,江予感覺有人站在他桌前,頓了一下,抬頭,看見了莊斂那張陰魂不散的臉。他有些心梗,深吸了口氣,沒忍住開口,語氣不太客氣,“我讓你離我遠點,我昨天晚上說得還不夠清楚嗎?莊斂,你是不是有病啊?”
“……對不起。”莊斂看著他,眼瞳純黑,像隻純情小狗。
“不準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江予語速很快,情急間沒控制住音調,引得班上的同學側目。
江予不想在眾目睽睽下和莊斂拉扯,克制住語氣中的哆嗦,即使特別生氣也壓著嗓音說,“你又在演,莊斂。你已經用這種方法騙過我一次了,你怎麽可以以為我還會再上當?我沒你想的那麽蠢。”
莊斂眼底墨色翻湧,語氣隱忍,“……我沒想再騙你。”
……他很怕他。
不能,再嚇到他了。
至少,現在不能。
剛取下來不久的鐵鏈似乎還鎖在他的腳上,抑製著從昨晚見到他送回來的東西就急欲瘋狂的衝動,莊斂困頓低微地說,“寶寶,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江予立即說,表情有些嘲諷,他不知道莊斂又想搞什麽,也不想知道,當著他的面取下了助聽器,單方面結束了對話,低下頭不再看他,拿出了昨天沒補完的筆記本,繼續補抄筆記。
明晃晃趕人。
莊斂站在他面前,江予還是控制不住地被他分走了注意力,直到對方離開,他才松了口氣,怔怔地看著自己拿著水筆的手。
他的手在很沒出息地顫抖。
也很冰冷。
他到現在還是很怕莊斂。
江予斂著纖長的眼睫,抬起手用力握住了那隻手,強行壓下了顫抖,眼睫低垂,梗著脖子心想:沒什麽好怕的,只要月底的籃球賽結束,他以後不會再和莊斂產生什麽交際了。
實在不行,他就去找姥爺。
江予心說。
他的姥爺不在申城,在燕市附近一個依山傍水的小鎮常居,寫得一手毛筆字一字難求,但這兩年蝸居在家專心研究油畫,和兩個外孫的關系一直很好。
他哥現在也在燕市上大學。
去燕市找姥爺的想法在腦子裡轉了一圈,又很快被壓下去了。江予重新拿起筆,又一頓,想起他的胸牌忘記讓莊斂還給他,歎了口氣,感覺有點煩。
“……”
乖寶。
莊斂飲鴆止渴地竊聽著江予的一切,眼神隱晦地盯著江予的身影,一瞬不瞬,像是舍不得眨眼,直到眼睛酸澀。
徹夜未睡的後遺症終於出現,強烈的倦意湧上來,頭暈腦脹,莊斂卻始終不肯閉上眼,瞳仁漣漪似地浮著紅絲,模樣看上去有些魔怔駭人,和剛才展現在江予面前的模樣大相徑庭。
他在見到江予把玩具熊和耳釘還給他的時候就已經瀕臨潰防了。
所有人都在幫江予遠離他。他十分瘋魔地想,是不是這些人都消失了,江予就可以回到他身邊了。
好在,提前鎖在他腳上的鐵鏈喚回了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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