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狹長的通道,秦暮來到了一間特殊的展廳。
相較於外面的人潮湧動,這處展廳空無一人,腳步聲被周圍的牆壁反射,回聲蕩漾。
秦暮沒能發現夏敬雲的身影,在展廳正中央,是三座雕像,被白色的布遮蓋。
“敬雲?”秦暮喊了聲,回應他的只有回音。
秦暮確定他沒來錯地方,夏敬雲也說過,他為這次個展精心準備了雕塑,當做最重要的作品。
如今夏敬雲並不現身,難道說,這是敬雲給他的驚喜?
秦暮走到最中央的雕塑面前,伸手扯下白布。
大理石表面非常光滑,厚重的白布失去平衡,順著塑像線條滑落在地,發出輕微的沉悶聲響。
和那雙絕望的灰色眼仁相對的瞬間,秦暮的心猛地一縮,窒息般的恐懼讓他驟然後退兩步。
這是個男性半身像。
他的胸口被刺破,荊棘般的植物從胸腔生長出來,開出肆意腐爛的肥厚花瓣,一根根肋骨和心臟的輪廓透過破損的皮膚清晰可見,他的肺部消失了,因此能窺見後側的脊骨。
男人平視前方,神情平靜,但眼眸中盡是絕望。
秦暮過了十幾秒,才重新找回呼吸的頻率。
夏敬雲果真再搞這些獵奇恐怖的藝術啊……他還以為是要給自己的驚喜呢。
秦暮轉身,扯下旁邊另外兩尊雕塑的白布。
同樣是兩尊成年男性的雕像。
左邊的男人被扭曲的觸須纏繞,他絕望地仰起頭想要呐喊,雙手緊緊抓著面頰,甚至都要把下眼瞼撕裂,觸須攀附在他的身體上,都要鑽進脖頸處虯接的血管。
右邊的男人則深深低著頭,做祈禱狀,他額頭上的面皮松松垮垮地垂下來,蓋過眼睛,鼻梁和嘴唇,如同一張輕薄的面紗,一隻鳥站在他肩膀上,啄食著潰爛的鎖骨。
三個男人擺成圓弧,如同將秦暮圍在中間,壓迫感極強,讓他喘不上氣來。
怪東西,真的怪東西。
秦暮理解不了這種藝術,空曠大廳裡出現這三個玩意,只能讓他覺得瘮人。
他正要後退,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聲音:
“這三座雕塑,分別叫做謊言,卑劣,和愚昧。”
少年的嗓音絲綢般飄入耳中,瞬間喚醒了無數記憶,秦暮幾乎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他猛地回過頭去,赫然看到眉目清俊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後,他紅唇齒白,眉眼中縈繞不散的哀傷和憂鬱徹底不見,和曾經分別時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溫肅檸微微笑著,只是那笑意並未到達冰封的眼底。
“溫肅檸?!”
秦暮瞳孔猛縮,喊出他的名字。他瞬間回想起了在酒吧看到的景象,溫肅檸將酒倒在侍者胸口,又俯身和牧雲笙親吻。
鼻子和眉弓又隱隱作痛,曾經被牧雲笙踩到骨裂的左手不自覺抽搐,滔天憤怒和仇恨一股腦地湧上心頭,讓秦暮面容扭曲地衝上去——
“喜歡我給你的驚喜嗎?秦暮?”
夏敬雲的聲音讓秦暮的衝勢生生止住,他愕然地扭頭看去,只見他一直在找尋的夏敬雲從中間雕塑後面走出,穿著和溫肅檸完全相同的衣服。
他甚至都把略長的頭髮束起,前額的髮型和溫肅檸一致,昨天還在溫柔注視著他的眼眸,此刻充斥著滿滿惡意。
那幅畫,那幅他在路上看到的畫!
照鏡子的少年,和鏡子中比他身形略高的青年。
秦暮瞬間反應過來都發生了什麽。
“敬雲,你不要信他的話!他就是個在騙你的賤人!”
秦暮急促地解釋道,“他當初獅子大開口問我要錢我沒給,所以故意想辦法來害我,你一定不要上了他的當——”
“要什麽錢,每個月三萬嗎?”夏敬雲輕笑著道,“秦暮,你是覺得我會相信我表弟,還是相信你呢?”
……表弟?!
秦暮瞳孔猛然一縮。
夏敬雲喊溫肅檸表弟?!
騙人的吧!
他確實知道顏勳早年丟了兒子,這些年來想盡辦法也都沒能找到,但,但怎麽可能這麽巧?
溫肅檸這樣一事無成,懦弱自卑的人,竟然會是顏家長子?!
如果是這樣,也就是說,夏敬雲其實早就知道了?
事到如今,秦暮要還是不明白,他就徹底是個傻子了。
他為了瞞住夏敬雲,強忍著被牧雲笙毆打的疼痛只能跑走,被家裡的幻聽折磨只能強裝鎮定,結果、結果夏敬雲早就知道了溫肅檸的存在?!
不,說不定幻聽和牧雲笙的出現,也都是他們算計好的!
這些可能光是想想,就讓秦暮止不住地渾身發抖。
“你們……你們竟敢一起耍我?!”
夏敬雲笑了下,輕飄飄地道:“是啊,誰叫你傻呢?”
秦暮瞳孔一縮。
他對夏敬雲的全部信任,依賴,挽留,全都在此刻轟然崩塌,成了一場笑話。
夏敬雲和溫肅檸,完全就是把他當馬戲團裡的猴子戲耍!
“夏敬雲,你不要太過分!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年都為了你做了什麽?!”
秦暮大步走向夏敬雲,面對著那張曾日思夜想的臉,高高地揚起手——
他的手腕被穩穩地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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