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同學解救下來之後的空檔,江宿問道:“明老師,您覺得當老師好嗎?”
“客觀上來看,說不上好不好。”明橋說道:“人們談起教師這個職業大概會想到鐵飯碗、雙休寒暑假、社會地位高這些詞,但是每天操不完的心,忙不完的工作,承擔的來自學校家長學生等各方面的巨大壓力都是表面上看不見的。但是我喜歡教師的工作並享受其中,所以我覺得很好。”
“這種可以說是偉大的職業天生就該您這樣的人來做。”江宿說。
明橋笑了笑,搖搖頭。
“先解題吧,我們救完這一批人,之後去別的設施裡看看。”明橋說道。
江宿止住話題,點頭道:“好。”
他們出發之前也跟曹海博約定了十五分鍾,等他們把幾個學生全部救下來,算算時間也快到了。
江宿累得坐在船艙裡揉著肩膀和脖子,長時間仰頭和抬著胳膊解那些鎖扣讓他四肢都酸痛不已。
明橋手肘撐著膝蓋,在江宿對面坐下:“剛才你話沒說完,打斷你很抱歉。”
“沒關系。”江宿理解明橋想先把正事做完的用意,他接過話茬,說道:“明老師,我想成為您這樣的人。”
在操場的最後一天,王打打也跟明橋說過類似的話,於是明橋同樣問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如果用幾年前流行的話術來說——匠人。”江宿說:“純粹,傾注心血,這是我的理解。”
明橋難得謙虛了一把:“我還沒到那個程度,但是如果我的行為對你造成了好的影響,我會感到很榮幸,希望我們以後可以一起努力。”
江宿徹底為明橋折服,他久久不能平複,最後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個簡單的“嗯”。
然而這時,船隻開始在平靜的水面上搖晃起來,起初幅度不大,但漸漸能掀起一些小的浪花。被翻卷的水湧入船艙,打濕了兩人的鞋子,也澆濕了躺在船艙裡幾個學生的衣服。
“要回去了。”江宿跟明橋說道:“明老師,抓穩船的兩側,可能會有風浪顛簸,我們得控制平衡,不能讓船翻了,只要一分鍾,就能回到原來的遊樂場。”
江宿話音才落,一道從遠處奔襲來的浪頭直直朝他們湧來。
那浪目測起碼三米高,想要掀翻他們這條小船簡直易如反掌。
明橋雙手撐著小船兩側,眼睜睜看著驚天巨浪蓋過他們頭頂,然後毫不留情地劈頭澆了下來。
小木船不堪重負地吱呀叫著,仿佛下一秒就會解體一樣,在巨幅的起落之間,他們最終還是浮在了水面上。
明橋他們被水灌了個透,渾身上下都透出涼意。
但好歹是勉強穩住了。
明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看向對面的江宿:“沒事吧?”
“沒事,但我以前幾次經歷的浪頭沒這麽高。”江宿眼睛看著遠處:“又要來了。”
明橋轉頭匆匆瞥了一眼。
這次的浪比上次還要高,幾乎到了能遮天蓋地的程度,哪怕是那些耳熟能詳的災難片中,用特效做出來的海嘯,也不及此時的萬分之一。
明橋敢說,他們能撐的過上一次,卻不一定能撐住這一次。
他們只能祈禱曹海博那邊別掉鏈子,祈禱時間正好能讓他們回到遊樂場。
當看到洶湧澎湃的水狠狠衝下來時,明橋和江宿都閉上了眼睛。
他們的雙臂撐著船體兩側,抓得指尖都開始泛白。
想象中的死亡並沒有來臨。
明橋和江宿再次睜眼時,他們已經坐在了遊樂場的海盜船上。
昏暗的燈光,褐色的積木,清晰地告知著他們已經回來了。
明橋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氣。
江宿還坐在明橋的對面,他臉色白了不止一個度,正喘著粗氣使勁呼吸著。
這是江宿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恐懼,他之前見的那些什麽鬼呀神呀,在自然災害的毀滅中完全不值一提,他不可能不害怕。
明橋過去拍著江宿的肩膀,出聲安慰道:“我們回來了。”
江宿僵硬地點頭,明橋放他一個人坐在等待區緩著,自己先去把救出來的幾個人抬出了海盜船。
“老師,你可回來了。”
明橋剛把人拖下海盜船,就聽見了曹海博的喊叫聲,曹海博從發電室裡跑出來,站在明橋面前。
明橋掃了一圈,確定曹海博一點油皮都沒破,這才放下心來。
“這裡沒出什麽狀況吧?”
“……”曹海博支支吾吾的,最後在明橋的眼神逼問下,嘟囔地說道:“就之前江宿救回來的那一批不是有兩個女生醒著嘛,她們去旋轉木馬裡救人了。”
“什麽?”明橋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這也太冒險了,她們什麽時候去的?”
“你們前腳剛走她們就也跟著走了。”
“不對,”明橋腦袋飛速轉著:“你這裡雖然斷了總燈光的電,可旋轉木馬那裡沒人踩啊。”
“其實是有人的,第一批救出來的人基本全醒了,你在的時候都在裝睡。你們一走,他們聽說那兩個女生要去救人,二話不說立刻幫忙上去跑步。我勸也不頂用,他們人多嘴多,兩句話就把我堵得不敢出聲,我也只能由著他們去了。”曹海博聲音越來越小,他縮著脖子,害怕明橋罵他。
本來那些人醒了、有人自告奮勇去救人都是很值得讓人高興的事,可他們實在莽撞,不和人商量就擅自決定還是讓明橋心裡結下個疙瘩。他聽完前因後果也知道這事不是曹海博的錯,不忍心朝他發火。等著江宿從海盜船上下來後,明橋跟江宿說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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