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流淌出來的鮮血混合在泥漿裡,分不清他究竟失去了多少血液,只知道他必然是極冷的,手指間凍得發青。
那雙細瘦的手臂上布滿青紫淤血, 還有數不清的大小傷口,被他壓在身下那隻手不自然彎折, 撇出一個驚人的弧度。
他白得幾乎透明的面頰沾染上混著鮮血的泥水, 展現出前所未有的狼狽。
那狹長濃密的睫毛靜靜闔在一起,在蒼白的臉上落下一片烏黑的剪影。
淡粉色的唇失去光澤, 無聲無息抿著。
見到他這個樣子那一刻, 梁緣和陸明曜安靜站在一起, 四肢百骸湧出冰冷,盡管連理智都將崩潰,卻咬牙控制自己,始終一言不發。
沒人發現他們的不對勁,所有人都被晏承書此時的樣子攝在原地。
陸明曜和梁緣見過這一幕的。
那時候張奎喊‘卡’,晏承書還閉著眼睛,面上透露出灰白,卻突然笑了,臉上的表情驟然鮮活起來,然後才睜開那雙清凌凌的眼,安撫一般,調侃著問他們:“嚇到沒有?”
嚇到了。
但這不是真的,沒什麽可怕的。
這不是真的,所以只需要等康久喊‘卡’。
怎麽這麽久還沒喊?
康久呢?
梁緣不解地看著躺在地上遲遲沒有聲音的康久——他在做什麽?
示范?
演技可比晏老師差多了,晏老師說,演屍體胸口是不能有起伏的。
康導,別演了,您這樣真的特別假,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在演戲。
快起來喊‘卡’啊!
快起來啊!
……
裹屍袋合上瞬間,陸明曜發了狠衝出去,想要搶走屍體,被其他人衝上來攔住。
陸明曜的四肢被狠狠束縛,脖頸青筋暴起,發出野獸一般的哀鳴,眼睜睜看著那條拉鏈被鎖住。
兩人一前一後抬著擔架,帶著袋子離開這裡。袋子看上去只有薄薄一片,晏承書怎麽會在那裡面?
這一切,太假了……康導,太假了。
康導,喊‘卡’吧,該喊了!
真的,求您了……
大腦空白,耳側轟鳴。
梁緣聽不到任何人跟他說話的聲音,他好像只是往前走了幾步,卻感覺到四肢被誰束縛,他掙脫不開。
明明他只是想去叫晏承書起來而已,但四周混亂得可怕,他觸碰不到晏承書。
陸明曜呢,他好像過去了,他叫醒晏承書沒有?
隨便來個人也好,快把晏承書叫醒啊!
別拉著我!你們去叫醒晏承書啊!他身上的濕衣服還沒換,他很難受!
*
李洋收到消息的時候,人正在一處私人會所——給曾開強賠笑臉。
他想過了,曾家暫時還不能得罪,他又舍不得晏承書來道歉,便只能自己多登門拜訪幾次。
幕後經紀人,丟點面子無所謂,讓晏承書好好的。
現在明眼人都知道晏承書商業價值越來越高,未來不可估量。
要是能不結仇,何必鬧那麽難看呢。
李洋想著,等晏承書回來,他肯定已經說服曾家了,到時候晏承書再好好經營一下圍脖,以前的一切都能過去。
晏承書會越來越好的。
他執著善良,老天又怎麽舍得辜負?
曾開強手裡拿著一大瓶號稱生命之水的96度伏特加,布滿橫肉的臉上露出猙獰笑容:“怎麽,一瓶酒而已,不會反悔了吧?”
“這可是我唯一給你的機會,”,曾開強搖了搖手裡的烈酒:“喝光,我就保證再也不主動對他出手。大經紀人,怎麽樣?劃不劃算?”
那是比酒精還要高出幾十度的烈酒,光是一口下去,人就得進醫院,他讓李洋喝一瓶,大瓶。
他抱著怎樣的心思,李洋再清楚不過。
李洋都已經答應了。
就差那麽一點,他的指間已經放在了酒瓶上。
那一通電話打斷了他。
如果不是那通電話,他現在應該正好咽下最後一口酒,如果曾開強發善心,送他去醫院洗胃,連酒精帶血,一起洗出來,那麽晏承書的前途就一帆風順了。
所以這通電話,究竟是為什麽要來啊?
只差那麽一點點。
他不該接電話的,不接電話,晏承書就還好好的。
或者說……他不該再次自作主張,來找曾開強。
晏承書討厭潛規則,連帶討厭曾開強,他去向曾開強賠笑臉,晏承書肯定不高興了。
李洋呆愣愣看著手機滅下去的來電顯示。
很可笑,那是一串座機號,外省開頭,打在他私人電話上。
換做任何時候,他都會直接掛斷不理會。
只是為什麽這次他鬼使神差,要去接這樣一個電話。
他寧願喝下那瓶酒,誆騙晏承書說自己貪杯誤事,引來晏承書關心幾句。
他為什麽要接啊。
李洋你是不是有病?你接一個外省座機號幹嘛?
“大經紀人,”,曾開強表情已經開始不耐煩了:“喝,還是不喝?容我勸你一句,這說不定是你最後一次見到我的機會,若是不喝,之後再來打擾,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他聒噪的聲音仿佛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洋陡然抓過曾開強手裡的酒瓶,在曾開強充斥惡意和暢快的眼神中,擰開瓶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