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先聊聊吧。”
晏承書歎息:“讓源源先回房間,我們聊聊。”
這次黃芬終於松動了,她朝背後喊著:“源源,你先回房間,不準出來知道嗎!”
源源很乖,聽媽媽的話,還跟晏承書道歉:“對不起空哥哥,我先聽媽媽的話哦!”
晏承書聲音帶著笑意:“好孩子。”
聽到裡面噠噠關門的聲音,黃芬才終於後退半步,引人進來。
她去廚房倒水,第一次沒能跟著登堂入室的祝藜這會兒才有機會打量這間房屋的樣子。
房間燈光昏黃,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燈泡一直沒換過,偶爾會一閃一閃的。房子小,裝潢簡陋,不過打理得很乾淨。家裡只有最基礎的生活家具,和一台早十年前就淘汰了的大屁股電視機。
廚房那邊的燈光稍微明亮一點,祝藜望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著黃芬端著水出來……用碗盛的。
大的、小的,碗上還有缺口。
她顯得有些局促,不好意思地道:“家裡沒來過外人,沒準備杯子……”
她所有錢都拿去找孩子了,這個家裡的一切都是必需品。
電視機也是為了關注尋人啟事才撿來的。
黃芬四十歲不到,看上去卻像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眼角處還有一道不知道什麽時候留下的疤。
提起找源源的事,她面上露出的苦笑又酸又澀:“可惜源源爸爸不能看到源源回來了……”
晏承書打斷道,“他能看到。”
黃芬倏地抬頭,雙目瞪圓,下巴顫抖,直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環顧四周:“源源他爸?你在哪兒?你拉著我好不好?”
眼看黃芬就要失態,晏承書繼續道:“不在這兒。”
黃芬熱淚盈眶的表情瞬間怔住,人頹喪下來,狠狠將手心蓋在臉上,啞著聲哭泣:“他能在哪兒啊……”
人世間疾苦眾多,黃芬的哭泣還是扎到了祝藜身上。
晏承書將視線移到祝藜那邊,本來差點跟著黃芬一起落淚的祝藜心跳驟然加速,緊張,但更多的是迷茫。
晏承書看得祝藜心臟都要飛出來了才繼續道:“知道為什麽天師有一條規定,這個世界上所有人到了該死的時間還停留在世上,所有天師有義務斬殺嗎?”
這句話在問祝藜,黃芬卻也靜了下來。
祝藜這個偷學的半吊子當然不知道。
晏承書冷道:“因為會給活人帶來災難。”
祝藜下意識搖頭,黃芬卻是猛地一哆嗦,當場就要跪下,聲音倉惶:“求求您!二位!不要殺死我的孩子!我是他媽媽,我不在乎災難……如果源源在家裡也會影響其他人,我願意帶著源源回到村裡,我爸媽留下的老房子在山上,沒有別人,我帶他走!他不會影響到別人的!”
晏承書拉住了黃芬:“聽我說完。”
黃芬六神無主,看著晏承書,她能感受到晏承書平和的氣息,很能讓人安心,但她作為一個失而復得的母親,面對孩子很有可能再次離開的噩耗,實在煎熬。
晏承書的手很涼,他拉了一下,安栩就很自然地上前接過,將黃芬扶起來。
晏承書卻不再看向黃芬,而是看著面色難看的祝藜:“亡者陰氣重,活人陽火旺。陰氣侵蝕陽火,活人精力不濟,會出紕漏,導致災禍。但世界上很多東西都是相對的,活人也會消耗亡者陰氣。”
“他今天能留在家人身邊,明天也能,但總有一天,他的陰氣會因為人類的陽火衝擊而消亡。人類死,或者靈魂死。”
“天師是人類,保護人類。靈魂裡沒有天師,但有惡鬼,他們會殺死人類……”
晏承書沒說完,但祝藜補全了。
——他們會殺死人類,保護靈魂。
在晏承書口中的世界,天師和惡鬼的存在,就仿佛一面鏡子裡對立面的同一種生物。
他們所作所為沒有任何區別。
這讓祝藜心跳漏了不止半拍。
可亡者,不本來就是身邊的人變成的嗎?為什麽結果是這樣?
他想當能讓父母驕傲的天師,想斬殺惡鬼,想成為玄學界頂尖的人。
那在鏡子另一端,他是什麽?
他努力修行,是為了成為什麽?
祝藜臉色發白,嘴唇抿緊,怔怔看著晏承書,不敢信那是真的。
對方連天師都不是,憑什麽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晏承書這次沒有再注視他了,而是指著黃芬眼角那道疤痕:“這應該是你兩年前留下的吧。因為前一天夜裡著了涼,腦子有些昏沉,但你為了找源源已經請過太多次假,所以覺得自己的事情忍忍就好。那天你去上班,頭太暈,在工具間摔倒,眼角正巧撞在轉角台上。”
黃芬下意識摸上那道疤:“你怎麽知道……”
晏承書歎息:“所以源源爸爸離開了。他知道,他待太久,影響到你了。”
黃芬悶哼一聲:“這個糟老頭,我又沒事……”
黃芬壓抑苦楚和思念的聲音撞擊在祝藜大腦上,將他腦子撞得七零八落。
晏承書隨之起身,望向黃芬的方向:“太晚了,我們先回去了。”
黃芬忍著淚正要說話,晏承書擺了擺手:“明天我還會過來,今晚先讓源源跟著你。別的事情留到明天吧,我們有一周的時間。”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