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承並不知道葉泛舟內心的風起雲湧,他舔了舔乾裂的唇,朝葉泛舟略一點頭,似乎在一瞬間完成了某種轉變,葉泛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客氣與遠離。
而且是被自己親手推遠。
葉泛舟竭力控制住油然而生的焦躁感,繃緊面皮,眼睜睜看著蘇承在自己面前擦過,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冷冽青草香氣在鼻尖懸滯片刻,隨後毫不留戀地溢散無蹤。
葉泛舟在雪地裡站了很久,直到學生三三兩兩盡數離開,操場上只剩下他一個人時,他才動了動站到酸麻的腿,彎下腰,沮喪而輕柔地摸了摸雪人光禿禿的腦門。
雪人安靜而敦實地立在那裡,腦殼冰冰涼。
葉泛舟凝視它許久,最後下定了某種決心。
-
葉泛舟的期中考了三百多分,比之前提了將近一百分,堪稱進步神速,連班主任老劉都被驚到。而且他的成績並非曇花一現,在隨後的月考以及重要的期末考試,更是做出了一舉奪得四百分的壯舉。
那可是四百分啊!
放在之前,是多麽高不可攀、遙不可及的分數!
葉媽媽喜不自勝,成績一出就做主給蘇媽媽換了更先進治愈率更高的國外醫療設備,還沒告訴蘇承,擔心他會有壓力。
蘇媽媽的手術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完成,而且很成功。因為脫離了原本的生活環境,再加上被妥善的照料,她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好,清醒時間也越來越長。
葉泛舟偷偷去病房門外看過她幾次,最後一回正巧趕上蘇承也在。
他躲在門外,看著蘇承坐在病床邊,拉著蘇媽媽的手,側臉神態是許久未見的溫和,讓葉泛舟生生停下了離開的腳步。
他身上套的是沒來得及換下的奶茶店員工服裝,於是葉泛舟知道蘇承又去打工了,心裡暗暗氣悶:明明學校都發了一等獎學金,蘇承還要勤工儉學,一看就知道在攢錢還醫藥費!自己也沒催他還錢啊,就這麽急著撇清關系嗎!
正低聲說話的蘇承似乎察覺到什麽,向門口方向看過來。葉泛舟下意識回身躲閃,趁蘇承還沒發現自己,迅速離開醫院,背影莫名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不想見蘇承,因為害怕對方在發現他時,臉上會露出驚訝生疏的神色,說不定還會客氣地向他問個不如不問的好。
其實距離剛放假也隻過了十幾天,按道理講兩人不至於疏遠到這個地步,但葉泛舟就是害怕。
他垂頭喪氣地回了家,一進客廳,就看見葉媽媽正襟危坐在沙發一側,面色嚴肅地盯著自己。
葉泛舟:……壞了。
寒假剛開始時,葉媽媽隻當蘇承也需要休息幾天,所以並沒有過多在意他的缺席。但蘇承遲遲不來,她察覺出了不對勁,直到今天才知道兒子背著她偷偷乾的好事,大為震驚加不理解。
畢竟在她心裡,蘇承的地位已經和葉泛舟平起平坐了,她甚至還動過認乾兒子的念頭——雖然被葉泛舟堅定阻止就是了。
但她詢問蘇承不來的原因時,兒子卻諱莫如深,被逼急了也隻說自己做錯了事。
葉媽媽大驚失色,連連追問:“你做什麽對不起人家的事了?!做錯了就去向小蘇道歉啊!”
葉泛舟的心情也不好受,只是分開十幾天而已,他就控制不住地每天都在想蘇承,擔心他不會好好吃飯,擔心他再次感冒發燒,像是在擔心一個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小孩子,而非一個心性穩定可靠的高中生。
明明在不認識蘇承之前,自己都活得沒心沒肺,為什麽只是過了幾個月,一切都不同了?難道這就是萬惡的相思之苦?
他無精打采地趴到茶幾上,消極抵抗:“媽,你別問了。”
葉媽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還是歎了口氣:“好,那我不問。你已經快成年了,媽媽相信你會承擔起該擔的責任來。”
葉泛舟從她的話中能聽出幾分關乎歲月的感慨,眼睛一酸,低聲道:“媽……”
葉媽媽起身想走,突然又想起什麽,轉頭看向自家不省心的兒子:“還有一件事,咱們家冰庫裡那個醜醜的雪人是怎麽回事?那天我進去拿東西,被它給嚇一跳。”
聽管家說,那矮矮胖胖的雪人是葉泛舟前一陣子從學校帶回來的。怕車裡暖氣讓它融化,連車都沒敢坐,自個兒從門衛大爺那裡借了個小推車,吭哧吭哧搬回了家,又特意放進冰庫角落,誰也不許動,可見在葉泛舟心中分量之重。
葉泛舟聞言感動情緒散了個乾淨,眉頭緊皺地糾正她的說法:“哪裡醜了?多可愛啊,而且你不覺得很像我嗎?”
葉媽媽:“……?”
想起那張空白的雪臉,葉媽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到底是誰的眼睛出了問題。
突然,她靈光一閃:“難不成是你喜歡的小姑娘堆的?”
某種程度上,被葉媽媽說對了一半。
葉泛舟像是被戳中了痛處,瞬間超大聲否認三連:“怎麽可能!我哪有喜歡的小姑娘!媽你沒證據的事可不能亂講!”
葉媽媽:“……”
她用憐愛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傻兒子,此地無銀三百兩未免也太明顯了。就他現在這個蠢樣等以後繼承家業,恐怕會被對手分分鍾吞乾淨吧?
盡管好奇得抓心撓肺,但葉媽媽畢竟老謀深算,裝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來降低葉泛舟的警惕,實則打算自己偷偷派人去查,看看自己的兒媳婦是何方神聖。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