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又是震驚又是八卦,將臉湊到另一個鄰座耳邊:“怎麽了這是?”
鄰座伸出一根手指,不著痕跡地指指被隨意擱置在攝政王手邊的餐碟,悄聲道:“看見那是什麽菜了嗎?”
小官伸長脖子細細分辨,末了搖搖頭,距離太遠,他看不清楚。
鄰座恨鐵不成鋼地看他一眼,道:“那是天山雪蓮燉雪蛤!”
“天山雪……”小官反應過來,一把捂住嘴,驚駭地把聲音壓到最低:“那不是只有陛下才能吃的禦菜嗎?!”
天山雪蓮何其難得,即使是帝王家,一年統共也只能得三四朵,當然只有皇帝才配享用。
這宮女是被豬油蒙了心還是瞎了眼,把它端到攝政王面前是幾個意思,暗示攝政王才是真皇帝嗎?
宮女跪伏在腳邊哀哀哭泣,哭完又開始掌自己的嘴:“王爺饒命啊!奴婢一時昏了頭,端錯了菜,求王爺饒奴婢一命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陸川延壓著眉眼,知道絕不可能只是單純的上錯菜。
極有可能是某個別有用心的官員見自己忘記同小皇帝告退,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故而給傳菜的宮女塞了好處,命她將皇帝禦菜端到自己面前,以不動聲色恭維自己。
卻沒想到馬屁拍到了馬蹄上。
他按了按眉心,語氣冷硬:“誰指示你這麽做的?”
宮女肩膀抖了抖,拚命搖頭:“沒人指示,奴婢真的只是一時糊塗……”
見她不說,陸川延指尖有節奏地敲桌,淡淡啟唇:“壓去慎刑司,本王親自審。”
進慎刑司的人大半有去無回。此話一出,宮女癱軟在地,如喪考妣。她還想求情,卻被身後訓練有素的侍衛拽起來,二話不說就向慎刑司拖去。
陸川延端坐得四平八穩,冷眼看著宮女被拖走,才微微沉下語氣,不輕不重地敲打一番:“本王只是暫代陛下參政,絕無越俎代庖之意。此大不敬之事若有第二次,本王少不得代替陛下將官場清掃一番,各位自重。”
頓了頓,他眉間的刻痕稍稍撫平,施施然起身,朝著大氣也不敢出的文武百官頷首:“本王先行一步,大家不必拘束,一切照常。”
席間靜默幾秒,隨後立刻又爆發出相較之前更加高昂的談笑聲來,百官憋足了勁兒的大聲談天說地,唯恐讓攝政王覺得不夠照常。
好狠!
眼尖的小官見攝政王的背影逐漸遠去了,才停下了嘴皮子,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低聲自語道:“攝政王這是幾個意思?”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指使那宮女的官員只是想討好攝政王罷了,畢竟在大家心裡,攝政王坐上那個位置也是遲早的事,怎麽就值得他動那麽大的怒,非得查出幕後主謀不可?
不過有了這麽一遭,其他蠢蠢欲動的人也都偃旗息鼓,停下了心裡的小算盤。
小官嘴裡發苦,心道真是聖心難測,頭頂上這些人沒一個自己能看懂的,還是老老實實地不趟這渾水為好。
這時太監尖細的報唱傳來:“皇上到——”
不知何時離開的小皇帝回來了。
百官再不敢怠慢,急忙起身朝著皇帝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片刻後,少年天子的聲音平平傳來:“眾位愛卿……免禮平身。”
鄰座見小官不知中了什麽邪,竟然在皇帝說了平身之後仍站在原地,像傻了一樣,急得猛拉他一把,壓低嗓子:“你瘋啦?還不坐下!”
小官被他拽得直挺挺坐回原位,哐當一聲,引得旁人側目。
“披風。”他喃喃道。
這個鄰座沒參與關於披風的交談,一頭霧水:“你說什麽?”
小官驀地打了個哆嗦,像是終於回過了神,惶恐至極地收回視線,盯著地面:“沒什麽……”
陛下身上披著的。
不就是攝政王丟失的披風麽!
這兩人的關系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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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慎刑司的大門時,天已破曉。
熬夜審訊,陸川延眼睛略微發澀。他疲憊地按了按眉心,吩咐身後的侍衛:“回王府。”
侍衛恭敬應是,領著陸川延登上早就備好的馬車。
馬車平緩啟動,朝著宮門駛去。
陸川延在車內閉目養神,卻無什麽睡意,只是在腦海中回想著今天發生的種種。
慎刑司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一個小小的宮女怎麽扛得住,沒幾下就招了個全。她背後原是督察院左督禦史,拿捏著宮女一家人的老小性命,令她故意上錯菜,試探自己口風。
竟然還有這種蠢人,不過倒也給了自己一個殺雞儆猴的機會。
陸川延心知今日之事只是開頭,日後等自己將權力一步步遞交給小皇帝時,恐怕還會生出各種事端。
上輩子的小皇帝在他面前戒備而虛偽,從不主動求他什麽,表現出一幅真的要當一輩子傀儡皇帝的模樣。自己有幾次想教他些東西,全都被當成了來自當權者的試探,被謝朝一應拒絕。
幾次之後他也就懶得主動去教了,小皇帝不要,陸川延就不給,只是自己處理政事,在三年後一股腦把各種權力統統移交給小皇帝,也不管他會不會處理,自己做了甩手掌櫃遠走高飛。
這麽辦固然簡單方便,缺點也很顯而易見:小皇帝被環伺群狼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自己被迫重活一世,又接手了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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