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所言非虛,在場幾名官員與之前列出的人名又大不相同,看起來又換了一批人,並且什麽黨派都有。陸川延甚至在裡面看見了戶部侍郎李嘯笑呵呵的胖臉——眾所周知,李嘯是堅定的攝政王一黨。
看見自己的部下同上輩子的幕後真凶言笑晏晏,陸川延頗覺幾分心情複雜。不過倒也不能怪李嘯,畢竟就連自己上輩子都始終把陳路當中立派,可見他演技之精湛。
眼見著一行人快走到醉香閣門前,花枝招展的老鴇已經喜笑顏開地迎上前去了,陸川延一撩車簾,徑直躍下馬車。
仗著身高腿長,他幾步就走到一行人眼前。在眾官員或怔愣或震驚的眼神裡,陸川延面上笑容淺淡,衝他們頷首示意:“諸位,好巧。”
他生得英挺俊逸,此時一身合身的月白常服,常年身居高位的威壓被衝散幾分,竟顯得有些平易近人,惹得幾個遠遠觀望的姑娘紅了臉。
攝攝攝政王怎的會出現在此地?!
李嘯把幾乎脫臼的下巴合上,下意識就想行大禮:“卑職見過攝——”
話沒說完,卻被右丞打斷,他照舊是笑眯眯的模樣,衝陸川延拱了拱手:“原來是陸大人,當真是巧極。”
李嘯猛然反應過來,後怕得出了一背冷汗:好險,若是在此地叫出攝政王的名號,明日自己就要因為左腳踏入殿門被捋去官帽了!
他下意識地對右丞多了幾分感激,擦擦胖臉上的冷汗,結結巴巴道:“見過陸陸陸大人!”
其他官員具是行禮,心中各自飛速揣度著攝政王的來意。
陸川延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麽,臉上的笑容稱得上是平和,抬手回禮:“不必多禮,我閑來無事到處轉轉,到了近處看見諸位同僚,所以上前打個招呼而已。”
頓了頓,他故意問:“諸位這是要?”
李嘯心裡一個咯噔,擔心頂頭上司誤會,忙不迭諂笑解釋道:“這不是聽說醉香閣的飛雲姑娘又出新詞了麽,今兒個陳大人請客聽曲兒,我們來湊個熱鬧,哈哈哈。”
可不是來女票的啊!!
陸川延故作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還是頭一回來長樂街,不知這飛雲姑娘是什麽來頭,能讓諸位大人專程來聽曲?”
李嘯頓時犯了難:“這……”
他也是今日一時好奇才跟來的,哪裡知道飛雲姑娘的底細。
陳路在他身後適時開口,撚著山羊胡子笑道:“陸大人有所不知,飛雲姑娘乃是醉香閣最有名的樂伶,最善作詞作曲,每首曲子不說膾炙人口,也算聲動一時。每隔一月她便會出一首新作,鄙人是個愛聽曲兒的,故而一首不落地前來捧場。其他幾位大人也是聽說我今日要來聽曲,所以賞臉同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話音坦坦蕩蕩,聽不出什麽紕漏。
陸川延不動聲色地笑道:“原來如此,陳大人真是文人雅趣。”
陳路也笑了,衝陸川延比了個邀請的手勢:“相見即是緣,陸大人不如一起?”
李嘯縮著脖子站在後側,暗暗松了口氣,畢竟攝政王向來不近女色,也對聽小曲之類的娛樂活動不感興趣,應該會客套兩下就告辭——
陸川延像是就在等這句話,聞言施施然點頭:“那便多謝陳大人了。”
嗯?!
李嘯一口氣憋在喉嚨裡,噎得他不上不下,臉漲得通紅。
陳路像是也未曾料到,臉上的笑意動搖一瞬,須臾便恢復正常,面不改色地笑道:“甚妙甚妙!陸大人真是給足了鄙人面子。諸位,咱們裡面請!”
李嘯現在不是很想聽曲了,隻想回家。
開玩笑呢!跟頂頭上司坐在一起聽曲,那不叫愜意,那叫坐牢!
他挪動著胖胖的身軀,剛想找個借口溜走,奈何一旁始終不敢吭聲的老鴇終於得了指示,一甩帕子一扭腰,忙不迭引著他們往樓上去:“諸位大人,咱們上廂房請!新雪蓮翹,還不快快過來領大人上樓!”
兩名等候多時的小姑娘急忙迎上前,低眉順眼地領著他們往樓上走。
李嘯幾乎是被老鴇硬生生推上樓的,心痛得都在滴血,但他身後跟著的正是陸川延,是萬萬不敢在上司面前體現出不情願的,只能跟著眾人上樓,笑得比哭還難看。
上廂房不愧是上等房,一簾花鳥屏風隔絕門外的窺視,房中擺設精美文雅,並不多奢侈名貴,卻勝在意蘊深長,懸掛的諸多字畫頗有幾分山水之情。紅木四平花幾上擱著鏤花的炭盆,裡面烘著上好的銀絲碳,檀香在角落裡盤出嫋嫋細煙。
等諸人落了座,老鴇便福身告退,去叫飛雲過來。
不多時,輕而平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片刻後,一位妙齡女子繞過屏風,出現在諸人眼前。
李嘯還在擦汗的手一停,眼前一亮,似乎也沒有那麽後悔過來這一遭了。
眼前的女子一身紅色紗裙,面容也被一簾紅紗掩住半邊,只露出一雙黑珍珠似的眼睛與兩道彎彎的長眉,卻難掩絕色。她懷中抱一雙鳳琵琶,朝著眾人款款行禮,端的是風情萬種,儀態天成。
行罷禮,她便緩緩繞過屏風去,眾人只能透過屏風看見她的模糊倒影。
片刻後,錚錚兩聲,琵琶聲從屏風後響起。此女技藝果然高超,曲調明快時如珠玉走盤,曲調激昂時如雷霆電掣,曲調哀婉時如離人對月,端的是一把琵琶說盡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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