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林眠的昵稱都不敢喊,怕他生氣。
林眠其實是暗暗惱火的,心道怎麽都到了這個地步大少爺還是不肯說實話。
但聽見他謹小慎微的聲音,似乎能想象到對方在遙遠的海岸那頭慌亂無措可憐巴巴的神情,於是那點怒意便再也撒不出來,慢慢消弭了。
最後,林眠也只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慢慢坐回了原位,輕聲道:“我都給你打電話了,你還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
電話那頭頓時沒了聲息。
林眠還沒說完,皺著眉頭,像是老師在批評學生:“小毛病小毛病,是不是下次見你就是在葬禮上了?你說實話——到底嚴重到什麽程度?”
他說的話難得冷酷犀利,江雲嵐卻絲毫沒有被冒犯的不悅,只是忐忑地握緊了手機,消瘦的骨節突出,小聲問:“你是怎麽知道的?我記得你明明從不看財經新聞——”又怎麽可能為了他特意去看。
林眠隨口道:“我是不看,不過多的是人看。恰好遇見了沈系,是他告訴我的,不然我還要被你瞞到地老天荒……”
“沈系?”
這個詞立刻就觸碰到了江雲嵐某根敏感的神經,他噌一下坐直,語氣都變得森然起來:“他又去煩你了?”
察覺到電話那端的人陡然從淋雨的流浪小狗變成了威脅齜牙的惡犬,林眠無言一秒,立刻安撫:“想多了,他說他來C城做考察工作,我們偶然遇上而已。”
江雲嵐冷哼一聲,這個時候說話倒不病裡病氣的了,重有了幾分當年獨斷不羈的意味,陰陽怪氣地上眼藥:“考察工作?他那個工作就是我安排的,閑職一個,根本不出差。再說了,沈家最近根本沒有需要去C城的項目,他去出陽差還是陰差?”
被他這麽一說,林眠也察覺出了幾分不對,細品幾秒,意味不明地問:“你的意思是,他故意到我面前來賣你的慘?”
沈系是吃飽了撐的不成?
江雲嵐也意識到了不對之處,幾秒之後,剛剛那股狠勁沒了,複又虛弱下來,語氣沙啞而無奈:“應該是我媽做的,想騙你心軟……還好你沒上當。”
林眠本來沒怎麽心軟,但聽見江雲嵐語氣慶幸地說出“還好你沒心軟”的意思之後,他卻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他低垂著眼看著地面,輕聲道:“這麽說,江夫人為你著想倒還是有錯了。”
江雲嵐沒怎麽猶豫就給出了答案:“我怎麽樣都好,只是不該去打擾你的生活。”
他說地太過果斷,林眠甚至有種錯覺——假如江雲嵐沒有撐住,在某天悄無聲息地死去,他也絕不會把離世的消息泄露一絲一毫,免得讓林眠為此愧疚。
心裡發堵。
頓了頓,大少爺的語氣輕松兩分:“我真的沒什麽大事,只是最近有點失眠,我爸媽大驚小怪把我送出國接受心理輔導而已。你看,我連工作和特助都帶來了,真出了什麽大事,哪裡還有心思處理工作對不對。”
林眠輕聲附和道:“這樣啊。”
“A國這邊風景還不錯,夜景很繁華,我這裡是晚上十一點,外面還是燈火通明的。要是你以後有空,可以來這裡旅遊放松,沿海城市的海鮮都很好吃,就是千萬別獨身出門,不安全。”
“這樣啊。”
江雲嵐將手機緊緊貼在耳邊,貪婪地聽著話筒那邊傳來的清淺呼吸聲,眼尾不知何時一片通紅。他努力睜大眼睛,視線模糊之間,語氣卻仍然是輕松的:“你還有什麽其他事麽?還是老樣子,有什麽事我這邊會第一時間幫你處理好的,你就在那裡好好生活,不用擔心別的。”
這次是長久的沉默,林眠並沒有回答。
江雲嵐卻已經不能再拖延,他極力憋住一口氣,用盡最後的力氣掐住手腕,緩緩道:“那……我得睡覺了,先掛了。”
林眠終於又出聲,語調溫溫柔柔:“好,晚安。”
江雲嵐抖著手,緩緩按了一下掛斷,便再也沒有力氣去管,手機陡然滾落在被子上。
他慢慢抬起手捂住了臉,好半晌,終於從指縫間驟然泄露出一點極其壓抑的哭腔。
像個可憐蟲,連哭都不敢大聲,生怕一旦開了閘,洶湧情緒就會像潮水一樣勢不可擋,將他這個人衝擊得七零八落。
他以為他掛斷了,其實並沒有,於是那聲帶著哭腔的,微不可聞的“我好想你”順著話筒傳到林眠的耳邊。
修長的手指驀地一顫。
電話徹底掛斷了。
林眠垂著眼,慢慢放下手機,心中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像是啃了一口沒熟的青蘋果,皺巴巴地擰成一團,又發酸又發澀,還帶著淡淡的苦意。
並不舒服。
靜默坐了片刻,他腦海中詭異地蹦出一個念頭。
……如果。
如果江雲嵐從一開始,對他就是這種態度——其實也不必像現在這樣卑微到塵埃裡,只要拿出同樣的尊重和平等態度來,把林眠當做一個具有獨立思想的人看……
也許自己早就被他這樣深重,這樣濃烈的愛意打動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哭了,為我的極限自罰三杯
第70章 自問
只可惜, 沒有如果。
林眠徹底歇了繼續營業的心思,把店門草草一關,卻還沒忘給流浪貓的飯碗裡添上了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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