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將冷意悉數隱藏, 單手扶了扶金鏡鏈,完全不在乎自己說的話都會被另一頭的蟲聽去, 微笑道:“您的出現並非是帝國的最新科研成果,或者說完全與帝國無關……從仿生雄蟲店裡售賣出去的時候, 您就已經產生了自我意識,對嗎?”
雷蒙德猝然將秘密揭曉,讓攝像頭另一側監聽的艾倫臉色微變:他是怎麽知道的?
監控室內,艾諾克斯當然也在隨時觀察著星艦中發生的一切。他的臉色緩緩冷凝下來,手指也攥緊了。
祁渡卻沒有如雷蒙德所想的那樣露出驚慌的表情,而是靜靜地注視著他:“你想說什麽。”
紅發雌蟲聳聳肩,有些失望:“您就不好奇我是怎麽知道的嗎?”
祁渡沒有那種多余的好奇心。而且稍微一想就能知道, 像雷蒙德這種蟲當然會有自己的信息獲取渠道,能知道一些機密也是正常的。
見雄蟲確實沒有什麽過多交流的欲望, 雷蒙德覺得頗有些無趣,攤攤手:“您真是表裡如一的冷淡。我真的很好奇, 您為什麽會擁有這種性格, 是在您有意識的那一瞬間就如此嗎?”
這個問題倒是成功讓祁渡認真想了想。
它的性格似乎總是被說冷淡, 主要是因為在剛剛來到這裡時,人工智能並沒有情緒的感知能力,不明白喜怒哀樂的存在。所以它的表情日常像極了面癱,說話的語氣也毫無起伏。
但後面慢慢的,人工智能已經可以感知到很多情感,只不過還是習慣性地不願意多做表情。面對雷蒙德時,它又對這隻雌蟲有著下意識的排斥,當然也不會表現得多親熱。
但是這種話沒必要告訴雷蒙德。
所以祁渡面癱著臉道:“不知道。”
雷蒙德歎氣:“真是不假辭色……我好歹也算是您的半個製造者,沒必要對我這麽敷衍吧?”
祁渡並不吃他這套,轉回頭不再看雌蟲,灰黑色的眼瞳平平地注視著艙體頂部,正是從那裡探出幾根連接到自己身體上的線路:“你來找我的目的不是很明白嗎,大家各取所需而已,多余的閑話沒必要說。”
“各取所需?”
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雷蒙德饒有興致道:“那您倒是說說,我主動來幫您檢查身體,是想從您身上獲得什麽?”
聽見這個問題,祁渡稍稍沉默幾秒,才道:“獲得利益。”
很籠統的答案,雷蒙德並不滿意:“我是商人,當然是有利可圖的時候才會來。您不妨猜猜我為的是什麽利?”
祁渡從沒遇到過話這麽多的蟲,即使自己不想聊天的意圖已經如此明顯,對方還是像看不懂眼色一樣,問個不停。
它煩不勝煩,轉過臉來,神情不明地注視了雷蒙德片刻,然後道:“我覺得已經很明顯了,你不清楚是你的問題。”
他自己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嗎?為什麽要一直在這裡問它。
雷蒙德:“……”
紅發雌蟲被狠狠噎了一下,再次感受到了祁渡不想過多交談的決心。
監聽器那邊的雌蟲們也神情複雜,顯然沒想到平時與世無爭的仿生雄蟲會表現出這麽強的攻擊性。
艾諾克斯的手指卻慢慢松開,臉上甚至露出了一個無奈而縱容的笑。
雷蒙德微微眯起眼,半真半假地威脅道:“您這麽不給我面子,就不擔心我惱羞成怒,離開主星之後就把知道的機密消息都公之於眾嗎?”
仿生雄蟲的存在被曝出之後,無數雙眼睛都盯著主星,希望獲得有關它的任何消息。而雷蒙德恰恰掌握著最多的情報,如果他擅自放出來,恐怕會帶來很多麻煩。
祁渡覺得眼前這隻蟲看起來成熟圓滑,怎麽會說出這麽幼稚的威脅,言簡意賅道:“你可以試試看。”
對方又不是傻子,除非他感覺生活太過無趣,想在日後成為帝國的首位通緝對象,否則乾不出這種撕毀合約的蠢事。
雷蒙德終於放棄,透過單邊鏡片意味不明地注視祁渡片刻,緩緩道:“您真是……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
雖然沒有什麽明顯的語言或者行為,但對方給雷蒙德的感覺是,它似乎完全沒把自己當成雄蟲這種存在,或者說完全沒考慮雌雄差異。
在用詞造句上,這隻仿生雄蟲把兩隻蟲擺在了平等的地位,一言一行既不拘束也不輕蔑,完全不在乎兩隻蟲之間的身份差異,就像是再正常不過的、醫生與病患的一場對話。
所以,盡管它說得很不客氣,雷蒙德卻沒有半點不被尊重的感覺,甚至還想再與祁渡多說兩句。
人工智能很有禮貌地回道:“謝謝。所以什麽時候能出結果?”
它現在很想出艙。
雷蒙德深深看了一眼雄蟲的側臉,才再次打開光腦:“讓我看看進度條……唔,剛好百分之百,好巧。”
祁渡看著對方無辜的側臉,合理懷疑其實早就百分百了,只不過這隻蟲一直在拖延時間,不肯告訴它而已。
在查閱結果時,雷蒙德的表情看起來終於正經了許多,手指上下翻動,一目十行地瀏覽著報告。
得到了他的許可,祁渡自己將連接在心口和太陽穴的線路拆掉,從檢測艙中坐起身,攏好衣領。
不過出了檢測艙之後,它並沒有第一時間和雷蒙德一起看那份報告。相比之下,人工智能似乎對這座龐大的檢測艙更感興趣,站在原地,目光始終流連在潔白流暢的艙體外殼上,似乎在思索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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