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汙,站起身來,卻因為低血糖眼前一暈,踉蹌著後退幾步,倚住了門才不至於跌倒。
艾諾克斯低低喘了口氣,自嘲地聳聳肩,笑了:“總比坐以待斃好,萬一有奇跡發生呢?比如那幫蠢蛋恰好把能源艙放在後院裡曬太陽什麽的,正巧方便我直接抱走。”
但在場的蟲都心知肚明,這是多麽不切實際的異想天開。
短暫地衡量了一下現狀,零七發現,在能量幾乎告罄的情況下,今天它能成功脫身的概率為零。
也就是說,不管艾諾克斯等蟲的結局如何,零七的結局早已被命運安排注定。
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人工智能照舊沒有任何情緒,而是很快做出了決定。
它語氣平緩地製止剛打算離開的艾諾克斯:“你不用去,我有辦法幫你們躍遷。”
艾諾克斯聞言一愣,立刻激動起來,兩步邁到零七的眼前:“真的嗎?您真的有辦法?”
當時的他天真未褪,尚且未曾明白這世上萬物有得必有失,而他也即將付出此生最大的代價。
雖然可用能源所剩無幾,但祁渡的能量壓縮更完美,轉換率極高,再加上備用艙裡還有部分能量,終於湊齊了躍遷耗能。
也當著艾諾克斯的面徹底成了一具冰冷的廢鐵。
恐怕沒有蟲真正能懂當時艾諾克斯的心情。
“……那天之後,艾諾克斯非常自責。”
好半天,愛德華才啞著嗓子說出來最後一句話。
“他覺得是他犯下的致命錯誤,才讓您犧牲了自己。此後二十年的每一個日夜,他都在這種自責悔恨的情緒裡度過,並且再也不肯接近任何一隻雄蟲,精神力也一天比一天不穩定。”
“有的時候,我甚至會懷疑……如果不是奄奄一息的我讓他肩上擔負起了責任,後面又承擔起了整個帝國的責任,恐怕我的兄長會選擇死去也說不定。”
祁渡注視著愛德華,一言不發地認真聽著,聽到這裡,終於微微皺起了眉,做出了蟲生中第一個表情——因為不理解產生的困惑,道:“他也曾經和我說過,缺少活下去的理由。”
“但是,為什麽會這樣?生命想活下去,還需要理由嗎?”
愛德華醞釀出的滿腔情緒被猝不及防打斷,甚至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祁渡。
艾諾克斯不想活了,當然是因為他愛的雄蟲離世了啊!
這種情況下,雖然確實違背了生命的本能,求死也是可以被理解的事。
不過想到對方是智能機械,遲鈍似乎也在所難免。
於是愛德華斟酌道:“活著確實不需要理由,但是有時候,我們會產生不想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也許我的兄長是這個意思。”
這個解釋和艾諾克斯給出的也不同,人工智能卻是一樣的不理解,於是選擇暫時閉上了嘴,先讓愛德華講完。
沒了干擾,愛德華整理思緒,繼續講下去。
“不過後來……既然非得活著不可,艾諾克斯又找到了新的理由,支撐著他熬過這麽多年。”
“——他開始尋找一切讓您那具身體重新活動的方法。”
作為艾諾克斯身邊最親密的蟲之一,愛德華對他的過去知之甚詳,慢慢對著祁渡一點點描述出當年的情況。
“艾諾克斯剛剛坐上皇位時的那段時間,他堅信您是其他高等文明創造出的產物,所以花費大量財力物力,向已知的所有高等文明提出了訪問請求,並且全部親自拜訪了一遭。”
“這個過程遠沒有聽起來那麽輕易,而是凶險萬分。如果被別有用心者利用,借機在訪問過程中刺殺陷害……那麽輕則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重則會讓艾諾克斯直接喪命在陌生的土地上。”
“我記不太清楚了,但是在大概的印象裡,這個過程中艾諾克斯遭遇的暗殺不下二十次。最嚴重的一次,他被突然衝出來的解放主義者舍命伏擊,命懸一線,差一點就要去見蟲神了。”
愛德華的牙根劇烈抽動一下,顯然到了這時,他也在因當時的場景後怕不已,苦笑道:“……要不是軍雌強悍的身體素質與他的意志力在支撐,恐怕您沒機會再見到他了。”
雄蟲向來無機質的目光中終於出現了一絲波瀾。
它能聽懂艾諾克斯的所作所為,卻完全無法將這些事和自己聯系在一起。
平複了一下心情,愛德華繼續道:“在將已知高等文明全部拜訪了一遍之後,也沒有得到如願的回復,才讓我們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
“也許您並不屬於我們這個宇宙的任何一個文明,或者說您不屬於這個世界。”
“這個事實讓艾諾克斯消沉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他要開始一蹶不振的時候,他卻又振作起來,並且轉而開始搜尋新能源。”
“當然也是為了您。”
“每年,蟲族都要花費5%——8%的軍部預算在新型能源礦的勘測,這可絕不是一個小數字。”
愛德華聳聳肩,甚至說了句俏皮話:“當然,我們的財務司至今認為,這筆預算是應該的——因為誤打誤撞的,確實幫我們找到了許多可替代能源,有很多甚至是獨特的稀有能源,讓我們獲得了更多與其他文明談判的籌碼。”
“每年,艾諾克斯最大的出差項目就是親自勘測能源礦,一年大概要往主星外跑三十次。很多礦脈的發現位置都在荒涼未開發的星球,這種星球往往也遍布著未知的危險,同樣讓他多次身陷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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