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工智能如此遲鈍,艾諾克斯也不惱,但他今天鐵了心,如論如何也要讓祁渡開竅:“您曾經對我說過,有什麽弄不懂的事,等想明白了就會告訴我。”
“那麽現在,您想明白了嗎?”
為什麽這段時間會心神不寧;為什麽會對見到艾諾克斯既渴盼又猶疑;又為什麽會在對方受傷瀕死時如此驚慌失措,像是天都要塌下來。
順著艾諾克斯的思路往下走,當祁渡再次回想起前幾天那複雜糾結的心情時,它終於發現:自己的情緒,始終都與眼前的雌蟲緊緊相連,一如他們密不可分的命運。
一切的一切,最終都指向了同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某種沸騰衝動在血管中奔湧,而那層一直以來摸不到邊界的天花板終於被一記重錘打破,砸得祁渡頭暈目眩,肺腑轟鳴。
邁過了那層門坎,洶湧而來的情緒簡直要把芯片擠到死機。
人工智能恍然大悟,只可惜為時已晚。
……因為艾諾克斯就要“死”了。
想到這裡,某種更加深重的悲傷情緒擊中了它,讓人工智能眼圈更紅,看起來像隻兔子。
在艾諾克斯驚慌的眼神注視下,祁渡抬起雙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兩邊衣領,然後慢慢把頭埋進艾諾克斯的胸前。
不消片刻,艾諾克斯就感覺到自己的胸口一片濕熱。
這個認知讓他心神劇烈撼動,低下頭,只能看見雄蟲卷曲黑發間露出的一截蒼白脖頸,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膚下若隱若現。
後頸是蟲體最脆弱的位置,而今卻被祁渡獻祭一般毫無保留地呈現在艾諾克斯面前。
於是艾諾克斯的心軟化得更厲害,再次開始熟練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對祁渡太嚴格了?
畢竟它是第一次做蟲,慢一點明白也是正常的。反正兩隻蟲之間還有大把的相處時間,不急於一時。
艾諾克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實在是對雄蟲縱容得過了頭。
他這麽理所當然地想著,反手攬住祁渡,開口打算告訴他自己完全沒事的真相:“其實我——”
“——我愛你。”
在他剛開口的一瞬間,雄蟲悶聲悶氣的聲音也從艾諾克斯的胸口傳出來,引起一片胸腔的共振。
艾諾克斯愣在原地。
他等這三個字實在等了太久,乍一聽見,甚至有種恍惚的不真實感:“……您說什麽?”
第一次說出來之後,後面要重複就容易了太多。
於是祁渡又慢慢重複一遍,聲音更低:“我愛你。”
也許人工智能早已在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什麽是“愛”,只是它的情感朦朦朧朧地隔著一層霧或者紗,始終愛而不自知。
其實祁渡現在仍然沒有完全理解這個字的真正意義所在,但恍然領悟之後,也只有“愛”能夠最合適地表達出它的情感。
只要再給它一點時間,想必祁渡會在未來懂得更加深刻。
001曾經說過,只有懂了“愛”,祁渡才能成為真正的生命。現在他確實要成為生命了,卻並沒有想象中的喜悅和成就感。
因為教會他“愛”的雌蟲,馬上就要“死”了。
“……我會救你。”祁渡聲線發抖,它迅速冷靜下來,並作出決定,“我現在去醫療部,會有辦法的。”
察覺到懷裡的軀體繃緊得像根弦,雄蟲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剛剛陷入狂喜的艾諾克斯身形一僵,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似乎在剛剛讓雄蟲陷入了某種誤區。
如果讓雄蟲知道自己騙了它,會有什麽反應……
艾諾克斯笑容微僵,斟酌著開口:“我有一件事要告訴您……”
-
一個月之後,塵埃落定。
而被關進帝國監獄的雷蒙德,在今日有訪客來訪。
戴著鐐銬的紅發雌蟲撩起眼皮,看向坐在面前的雄蟲。
緊接著,他有些困惑地皺起了眉頭。
一月不見,總覺得眼前的雄蟲精神面貌產生了一定的變化。
盡管沒有什麽明顯的改變,但雷蒙德總覺得,對方似乎變得更鮮活了一些,那張臉上雖然照舊面無表情,細節之處卻明顯生動了不少。
……乍一看,連雷蒙德都都覺得他是一隻真正的雄蟲。
祁渡並不關心對方的眼神,他坐到雷蒙德對面,直白道:“我有事想問你。”
雷蒙德懶懶抬了抬眼皮,抬手做了個“請隨意”的手勢。
祁渡問的,照舊是他最關心的那個問題:“你到底為什麽來殺我?”
對方為什麽會做出這種與整個皇室為敵的事。
明明雷蒙德是最大的仿生雄蟲製造商,權力,財富和自由應有盡有。可經此一遭,雖然因為犯罪未遂不至於丟命,但恐怕多年的積累全部都要打水漂,還會面臨流放的判決。
他到底為什麽會冒這麽大的風險來殺祁渡?
“原因?”
即使狼狽不堪,單邊眼鏡早已在之前碎成了一塊一塊,完全沒有了曾經優雅神秘的形象,雷蒙德看上去還是輕松寫意,似乎要在第二天面對軍事法庭判決的不是他。
他眨了眨眼,意味不明地笑道:“誰知道呢……也許我就是單純看您不順眼吧。”
還是不肯說實話嗎。
祁渡靜靜看了他片刻,開口:“是因為你之前的經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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