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其實什麽也沒感覺到。
雷蒙德歎息一聲:“您真是單純,我怎麽可能不會給自己留後路呢?”
艾諾克斯冷聲道:“你有什麽條件?”
雷蒙德乾脆開口:“放我離開。”
“不行。”
這次卻是祁渡做出的回答。
它看向艾諾克斯,輕輕搖頭,意思很明顯。
先不說祁渡全程沒有感覺到身體不適,總覺得雷蒙德是在故意騙他們;即使這是真的,聽雷蒙德的語氣,也並不會讓祁渡瞬間暴斃。
那只要給人工智能一定的研究時間,祁渡有把握能夠從雷蒙德的檢測艙和資料中自行找到解決方法,沒必要放他走。
艾諾克斯看懂了祁渡的眼神,雖然心中抗拒,但他知道祁渡比任何蟲都想活下去,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而且雄蟲對自己認定的事很固執,不會輕易改變態度。
所以沉默片刻,白發軍雌咬牙道:“……這個條件我們無法接受。”
場面一度陷入僵持。
最後,雷蒙德長長籲了口氣,像是放棄了抵抗一樣,苦惱地嘟囔道:“……好吧,我就知道,我永遠不能和帝國站在同一陣營。”
他這話裡似乎有什麽深意,但是祁渡聽不出來,只是感覺對方是妥協了。
這個認知讓在場雌蟲繃緊的心弦微松,艾諾克斯下顎冷硬,仍然不想給他任何好臉色,點點頭:“既然如此,就請閣下暫且跟隨親衛移步吧。”
而祁渡也終於看出了艾諾克斯眼中的催促之意,抬腳向他所在的方向走去。
但就在所有蟲都認為一切已經塵埃落定的時候,雷蒙德的單片眼鏡驀然劃過了一道冰冷的光。
他驟然動身,軍雌強悍的身體素質讓那道身影快成了一道閃電,猛然朝著地上的拐杖撲過去!
抓過拐杖之後,雷蒙德迅速啟動了紅寶石開關。
於是那顆讓祁渡想起艾諾克斯的鴿血紅寶石微微一亮,一道激光猛然朝著祁渡的後背而去!
人工智能察覺到了危險,下意識轉身,但又怎麽可能快過光速。
幸好有蟲的反應比它早了太多。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蟲猛然撲了上來,將祁渡一把撲倒在地。
祁渡仰面倒下,灰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一點。
兩隻蟲一起狠狠磕在地面上,按理講祁渡才是那個肉墊,但它被護在背後和腦後的手保護得嚴嚴實實,一點嚴重的傷都沒有。
它呆呆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對方整隻蟲都壓在祁渡身上,將它保護得密不透風,正隱忍地皺著眉,臉色因疼痛而發白。
某種奇異的焦糊味與血腥味在空氣中發散,終於堪堪把人工智能刺激回了神。
——他受傷了。
這個念頭蹦出腦海,人工智能的心臟頓時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受傷會帶來疼痛,還會帶來死亡,這是它在戰場上學到的東西。
而死亡意味著永遠的離別。
曾經的人工智能對戰場上無時不刻不在發生的死亡冷眼旁觀,因為它知道,只要是生命都難逃一死,區別只是早或者晚。
何況死亡這個概念對人工智能來講太過遙遠,它完全沒有情感,也就無法設身處地地共情。
但現在……
艾諾克斯也會死嗎?
某種極為恐慌的陌生情緒湧上心頭,讓祁渡頭暈目眩,腦內轟鳴,芯片對外界的一切處理工作都暫時停止。
但它並不是恐慌於艾諾克斯的死亡會導致任務失敗,讓人工智能失去真正活一次的機會。
祁渡只是單純地為“艾諾克斯可能會死”這個事實而恐慌。
它被壓在身下,動作受到限制,只能伸出手,死死攥住艾諾克斯的衣角,用盡力氣擠出一丁點聲音:“艾諾克斯?”
你要死了嗎?
幸好雌蟲很快回答了它,聲音低沉:“我在。”
那道激光堪堪擦過了艾諾克斯的後背,留下了近似於灼傷的痕跡,恐怕皮肉會吃點苦頭。不過這種傷對雌蟲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很快就能自我恢復。
但不知道為什麽,祁渡似乎嚇壞了,從它攥著自己衣角的力度就可以感覺到人工智能的恐慌。
雖然是因為祁渡的大意才讓他受了傷,艾諾克斯卻對自己的傷勢渾不在意。
讓他生氣的地方在於:如果自己的反應不夠快,那現在的祁渡已經倒在血泊裡了。
這個認知讓艾諾克斯後怕不已,緊緊抱著雄蟲的雙手都在發顫。
他深深呼吸,認為自己這次絕不能再一昧慣著人工智能,必須讓它認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但醞釀了幾秒,剛剛想疾言厲色地教訓幾句祁渡時,艾諾克斯看清了雄蟲的臉。
這一看讓他僵硬在原地,整隻蟲卡了殼。
人工智能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它的臉色蒼白,定定地注視著艾諾克斯,瞳孔裡倒映著雌蟲的面容。
也倒映著兩汪淺淺的水霧。
它略一眨眼,睫毛顫動,於是一滴透明的水滴順著眼角流下來,落進深黑色的鬢發之間。
艾諾克斯的頭腦一片空白,一瞬間,他甚至忘記了兩蟲所在的處境,滿心滿眼都是祁渡的淚。
人工智能為他流了眼淚。
好半天,艾諾克斯才啞聲道:“……您哭了,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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