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仿生雄蟲,亞當就不可避免地再次聯想到那隻特殊的、被艾諾克斯捧在手心裡的對象。
明明看上去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但對方身上似乎有種沉穩的魅力,讓它區別於自己見過的所有雄蟲——不管真假。
金發雌蟲當然沒有那個膽子敢肖想陛下的雄蟲,但他不得不承認,也許正是因為祁渡可以思考也可以交流,才讓它顯得額外有吸引力,讓亞當心裡隱隱羨慕。
說起來,聽艾倫說,那隻雄蟲已經進了科研所參加研究,只不過暫時隱瞞了它仿生雄蟲的身份,免得過於驚世駭俗,引發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但總不可能隱瞞一輩子吧?
亞當的腦子一直不算好使,在腦中大致猜想了一下祁渡身份被揭露開後的腥風血雨,就開始覺得腦仁疼。
最後,他選擇掠過了這個問題,安詳地繼續做一隻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笨蛋軍雌,等待他們的陛下度過發青期。
終於,在天色熹微破曉的時候,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有些困頓的亞當瞬間打起精神回頭,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黑發雄蟲的臉上照舊面無表情,無法從它的臉上判斷出情緒——或者說對方根本沒有這種東西也說不定。而與它並肩而行的白發軍雌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照舊沉穩而不動聲色,實際上步伐隱隱虛/浮無力,也只有亞當這種跟在他身邊有一段時間的軍雌才能看出幾分端倪。
從狀態來看,他們的陛下看起來很滿意,這很好。
亞當心底了然,面上照舊一句話不說,恭敬地立在原地行禮。
兩隻蟲掠過他身邊的時候,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水汽。
祁渡看了亞當一眼,視線就平平地掠了過去,沒有再說什麽;而艾諾克斯則頭也不回地丟下了一句囑咐:“將溫泉裡的水全部換掉。”
亞當領命而去,祁渡卻又是想起了什麽,轉而看向緊跟在身邊的軍雌:“剛剛在溫泉裡,你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因為艾諾克斯的發青期來勢洶洶,剛剛祁渡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但是人工智能的記性還沒有差到將那個問題忘記,再次問了出來。
艾諾克斯下意識繃緊了指尖,明知故問:“您說哪句話?”
祁渡複述道:“如果我有需要,那麽你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無機質的眼珠定定注視著雌蟲,它固執地問:“為什麽?”
艾諾克斯並不是多麽瞻前顧後舉畏手畏腳的蟲。相反,他能從底層士兵一步步爬到帝國上將,靠的絕不是家族給予了他多少助力,而是他能夠敏銳無比地抓住每一個機會。
想要什麽,不擇手段也會得到。
同樣的,但凡他錯失一次機會,也絕對不能推翻雄尊雌卑的制度,親自坐上這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但就是這樣一隻殺伐果斷的蟲,卻總是在祁渡問出的問題上猶豫不決,回答的每一個字都要慎之又慎。
艾諾克斯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和祁渡解釋自己的心思。
該說什麽呢?直白地告訴它自己的愛嗎?
但這是人工智能完全不會觸碰到的全新領域,即使他說得再怎麽詳細,祁渡也絕不會理解。
艾諾克斯甚至可以預想到,如果自己直白講出了感情,那麽人工智能會繼續像現在這樣用無機質的眼睛靜靜注視自己,說一句最熟悉的“我不明白”。
他不是悲觀主義者,但卻仍然不受控制地聯想到:
……對人工智能來說,這是它意識堙滅前,都無法被自己教會的東西吧。
所以,雖然白發軍雌很想直接告訴祁渡,因為他深深地愛著它,所以才願意為它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在他心裡,祁渡從來都不是什麽合作夥伴——
但是薄唇動了動,艾諾克斯的眼皮慢慢垂下,長睫遮住了眼神中晦暗不清的神色。
“因為……”
等再次抬起眼時,艾諾克斯又恢復成了平時那種半是溫柔半是順服的表情,他輕輕對著祁渡露出一個笑意,篤定道:“因為您救過我的命。”
“生命只有一次,在垃圾星上時,您如果沒有在我身邊,那我現在已經化成飄散在宇宙中的粉塵了。”
“所以為了報答您,我為您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這樣嗎。
救命之恩必須報答的邏輯,似乎確實說得通。
人工智能的芯片迅速運轉著,它總覺得哪裡出了什麽紕漏,但不管怎麽想,也無法捕捉到關於“情緒”的那一絲微妙。
最後,只是收回了視線,道:“我明白了。”
腿/根還因為剛剛極致的親密而泛酸,但心理上的距離卻很遠,有如隔著天塹。
自嘲的情緒淡淡掠過心頭,卻早已習慣。
雌蟲的本性堅韌,又擅長掠奪與佔有,所以艾諾克斯並沒有自怨自哀太久,而是很快從自嘲中掙脫出來,並且開始不動聲色地為自己謀求利益。
看著黑發雄蟲乾脆的背影,他腦中閃過一道靈光。
所以祁渡走著走著,就突然聽見了從身後傳來的聲音:“閣下……”
聞言,它轉過頭來,恰好對上了雌蟲隱忍的目光。
對方不知何時已經和它拉開了距離,不遠不近地墜在身後。天色過晚,他們恰好走在一條沒什麽光源的休憩小路,所以祁渡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能從略微帶喘的語氣中聽出來,對方的狀態並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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