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男人只覺得這話聽得無比彆扭。
　　　玩家第一時間捕捉到其中的不對，不該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嗎？很快他們又搖了搖頭，不論哪一種，正常人都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說出口。
　　　收回視線，溫時重新看向白袍男人，他就準備了這麼多的感言，對方怎麼還不公佈下一步要幹什麼？
　　　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失職，白袍男人肅了肅神情，示意其他玩家稍安勿躁：「已經有使者去喪門寺請新的神侍來。至於你……」
　　　他看著溫時，遲疑了幾秒做出決定：「你可以直接進行最後一輪的神侍考驗，如果表現優異，將獲得朝拜神靈的資格。」
　　　讓其他玩家暫時留在神廟，白袍男人帶著溫時繞道去往後面的山頭。
　　　高山所在的位置似近實遠，路很難走，崎嶇磕絆，不過溫時的注意力並不在路程長短，白袍男人正告知他稍後需要做的事情。
　　　「神廟後有四座山，分別代表鰥寡孤獨，想要面神，就要先拜山。任選一座山頭，只要能摘走山頂的一朵白花，意味著拜山成功。」
　　　溫時盡量含蓄地打聽消息：「摘花有什麼講究嗎？」
　　　白袍男人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據說每座山都有山鬼，四座山的山鬼脾氣各不相同，他們生前多災多難，死後就更加殘暴。」
　　　他就說到這裡，溫時試著套了兩句話無果後，沒有再做無用功。
　　　後半段路沉默前行，離山腳還有一段距離時，系統的提示音響起：
　　　【支線任務：拜山
　　　任務內容：請在三十秒內確定要拜的山頭
　　　本次任務將關係到主線任務是否能順利開啟，玩家需慎重選擇】
　　　溫時不動聲色想，副本規則果然還不完善，只有一條途徑能開啟主線任務，而且還是需要玩家手動開啟。
　　　倒計時已經進入最後二十秒。
　　　溫時停步打量前面的幾座山峰，四座山高度差不多，有的密林環繞，有的光禿禿得像沙漠裡的岩石。唯一的共同點是鬼氣森森，表面似乎有著縈繞不散的黑氣。
　　　「我要拜代表寡的那座山。」他開口道
　　　倒計時戛然而止。身側，白袍男人嘴角扯出的笑容擴大，像是在說溫時做了一個最不合適的選擇。
　　　四座山都稱不上巍峨，代表寡的山頭處在相對中間的位置，不需要繞道太多。
　　　白袍男人對這座山有些牴觸，隔著些距離指了個位置後，便轉身離去。臨走前他對溫時說道：「如果失敗，這將是你一生中最接近神的時候。」
　　　溫時聞言攥緊拳頭，表現的比使者還要虔誠，彷彿要不惜一切代價。
　　　對他的這種態度白袍男人非常滿意，暗道此人兼具虔誠和命硬於一體，一旦成功，偉大的神靈一定會很滿意這名他們新篩選出來的侍者。
　　　這片天地間只剩下溫時一人。
　　　獨行上山，沿途連一聲鳥叫都聽不見，溫時回憶著白袍男人先前說過的話，對方說自己是直接進行了最後的考驗。
　　　通常最後一關都會有bss守著，考慮到這點，他加強戒備的同時默默做著別的考量。
　　　山路不算太難行，山風很惱人，刮在皮膚上生疼。風中似乎夾雜著某種嗚咽，溫時仔細辯聽，是男人的喘息，粗重低啞宛若悲鳴。
　　　默默把辟邪的鈴鐺拿出來，溫時加快步伐繼續往上走。
　　　一路沒遇到過怪物，眼看山頭近在咫尺，最後一百米的時候，溫時放緩步伐，每走一步都在觀察四周。
　　　依舊平安無事。
　　　山頂的罡風更加強烈，小白花迎風搖曳，它們生長在一塊巨大岩石的縫隙裡。
　　　只要摘下一朵，拜山就算完成。
　　　三兩步的功夫，溫時走到了岩石旁，就在他彎腰即將摘花的一秒，一隻發青的手從背後拍了拍消瘦的肩膀。
　　　「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尖銳的長指甲快要沒入肩頭的皮肉裡，女人清脆怪異的聲音在溫時耳邊響起：「都很喜歡偷。」
　　　沒有影子。
　　　溫時神情微變，他第一次見伯爵時對方也沒影子，這樣的NPC要麼極強要麼極弱。
　　　不用猜，女人屬於前者。
　　　溫時盡量讓身體顯得不是那麼緊繃，好表現出淡定的偽態。
　　　雙方距離很近，近到女人可以隨時扭斷他的脖子，但就算副本漏洞再大，也不可能讓這種程度的怪物直接暴力出手。
　　　「看在你通過了神廟考驗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
　　　幽風襲過，女人出現在了溫時身前，一張姣好的容顏因為無休止的殺戮和怨念，如今只剩下了扭曲。
　　　「我殺了太多人，記不清究竟哪一個是負我的混蛋……」
　　　她化作鬼後，只知道遵循本能進行獵殺，後來進化為山鬼，依稀能回憶起零星的往事，唯獨想不起傷她最深的那張面容。
　　　「找到他。」整個山林間迴盪著女人怨毒的訴求：「給我找到他。」
　　　避免被遷怒，溫時並未立刻詢問要怎麼找，耐心等山鬼發完一輪瘋。
　　　過去好一會兒，女人的面容終於恢復一絲平靜，用血開始繪製陣法，嘴裡念著奇怪的咒語。
　　　剛剛在山間聽到的嗚咽加重，密林旁出現一道道模糊如幽靈般的身影，此刻全部在朝這邊走來。當他們靠近女人時，五官稍微清晰了一點，亡魂全部保持著死亡前的狀態，大部分胸前開著血洞。
　　　「我可以感覺到，就在這裡面，」女人死死盯著溫時，「三天之內，如果你找不出來是誰，就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女人開口說話時，這些枉死者們面上露出猙獰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想讓溫時經歷和他們一樣的遭遇。
　　　被掏心掏肺！
　　　系統的提示音降臨——
　　　「這座以寡為名的山，已經淪為了山鬼控制的百鬼山，山上有著數百亡魂。他們都想讓你死，但只要你順利完成任務，可以獲得其中一方的友誼。」
　　　「請玩家選擇陣營。」
　　　「陣營A.山鬼 陣營B.隱藏的負心漢陣營C：惡鬼們。」
　　　「注意，各陣營難度不同，你成功逃出百鬼山的概率也不同。」
　　　女人給了三天時間，證明是一場連環大任務，溫時認為自己不該受這樣的苦。
　　　他想了想，忽然瞥了眼女人身後的亡魂問：「你殺他們的理由是什麼？」
　　　怎麼聽都是一句廢話。
　　　「我恨這世上所有的男人……」女人看著溫時，才冷靜下來的假面碎裂，目光中有著控制不住的殺意。
　　　溫時風輕雲淡：「真的嗎？我不信。」
　　　這句話比前一句更莫名其妙，以至於本該發怒的女人都忘了第一時間給他點教訓，過了兩秒鐘，勃然大怒的女人消失在原地，寒意掃過溫時的頸側，瞬息之間一隻鬼手便朝著他的心臟掏去。
　　　溫時立在原地不動，不是不躲，雙方速度差異太大，他不可能避開。
　　　千鈞一髮之際，鬼手被另外一隻憑空出現在的手攔住。
　　　空氣中產生漣漪般的波動，溫時身邊驟然出現一道黑影，斗篷迎風掀起，一道嬌小的身影現身。
　　　早在一分鐘前，溫時便未雨綢繆，召喚出了阿雨。
　　　副業是靈媒的阿雨望著周圍一眾亡靈，神情中透著微微的不屑：「低級喚鬼術。」
　　　女人退後了兩步，明白了溫時囂張的理由：「原來是個吃軟飯的。」
　　　陡然成為不被定義的小白臉，溫時卻和顏悅色問阿雨：「您也能做到類似的喚鬼嗎？」
　　　「當然，」阿雨頷首，「不過就是以血為引繪陣，召喚出曾經被她殺過的人。」
　　　溫時拍了拍胸口，低語了幾句。
　　　阿雨會意：「行，正好你上次在我這存過血。」
　　　溫時在黃金之城給阿雨留過頭髮和血，她的繪陣能力比女人要強悍很多，並且速度非常快，幾乎只確定一個中心點後，阿雨搖了下鈴鐺，陣法自動補全。
　　　和溫時先前的推論一致，作為對機選之人的補償，遊戲放寬了對家人能力的限制。擱在上個副本裡，阿雨根本沒有辦法實現大面積的召喚。
　　　被召喚來的鬼具備同樣的特色，死前怨念極重，像是血新娘那樣最後還能送出祝福的NPC，不屬於這個範疇。
　　　阿雨一邊召喚，一邊阻攔女人的攻擊。
　　　才過了沒兩三招，女人竟先一步停下來，她俯視山下，眼睛睜大，好像瞧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象。
　　　阿雨是貨真價實的召喚術，和蜃景那一回不同，那時與其說是遊戲復活了玩家的仇人，不如說是根據記憶建造的數據模型。
　　　只見山間湧現出數不清的怪物，遠遠超過女人手下的百鬼，這些怪物幾乎清一色腹部以下血跡斑斑，沒有腦袋。
　　　一茬接著一茬，整座山幾乎快要容納不下它們的身影。
　　　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傷口，讓原本在女人身後的厲鬼們，忽然覺得掏心掏肺都不算什麼了。
　　　女人更是震驚得頭髮絲都在打顫，她看向溫時：「你怎麼殺得男人比我還多？」
　　　多一倍，不，十倍……還可能更多！
　　　而且死法還都這麼的，不可名狀！！
　　　單是在大廠宿舍和梅金賭場，溫時就秒了不少怪，故事背景不同，這兩個地方男性怪物偏多。
　　　他目光睥睨地看過去，做到了此時無聲勝有聲。
　　　這一刻，女人終於明白了先前對方的質問，與之相比，她根本不算什麼。
　　　「呵……」站在陰風濃郁到快要無法呼吸的山頭，溫時冷笑反問：「在我面前，你有什麼資格喊恨？」
　　　阿雨輕輕拽了下他的袖子。
　　　溫時的中二之魂還沒有下去，繼續開腔。
　　　阿雨又輕輕拽了下他的袖子。
　　　溫時側過臉，挑了挑眉：媽，等等，先讓我把這波裝完。
　　　「收不住了。」阿雨用只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說道：「喚鬼之後還要困鬼，我每日能使用的力量是有限的。」
　　　遊戲的放寬不代表不限制，阿雨也沒想到溫時的「戰績」如此強悍。
　　　早在很久之前，他們便知道溫時會何時踏入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算起來明明只有很短的一段時間。
　　　溫時喉頭一動：「失控後會如何？」
　　　阿雨沉默了一下，反問：「兒子，你跑得快嗎？」
　　　「……」
　　　……
　　　喪門寺。
　　　少年被迫待在這一畝三分地中修身養性。
　　　天生有六親不認氣質的喪門神，之所以留著少年一條命，是看中了他的命格。
　　　神會憐憫天煞孤星。比起溫時，少年身上黑暗的氣質顯然更合喪門神的心意，勉強放在喪門寺當個吉祥物。
　　　喪門神是標準的「宅」屬性，上次關注溫時，只是因為他也在打著分恐怖之主一杯羹的心思，試圖透過怖事會的直播確定更多線索。
　　　「煩死了。」書裡的每一個文字都在挑戰少年的極限，他試圖偷偷撕書的舉動被抓到。
　　　後方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要清心寡慾，不喜不悲。」
　　　少年嗤之以鼻：「那還算人嗎？」
　　　喪門神淡淡說：「保持內心的平靜不是一件壞事。」
　　　他今天心情不錯，便多費口舌舉了個例子：「前兩天鏡神好像落了道雷，雖然不知內情，不過怕是和某人脫不開干係。」
　　　少年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道身影：「和原身有關？」
　　　喪門神頷首。
　　　除了他，也想不出第二個人選。
　　　如果溫時在場，一定會高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明明事情的源頭在於宋炎那一篇曠世神作：《我的真靈父親》。
　　　喪門神淡定做著總結：「凡事不要去接近，就不會不幸；不要去關注，就能避免生氣。」
　　　鏡神，還是太年輕氣盛了。
　　　正說著話，一位神侍恭敬地站在門口：「神廟的測試官暴斃，使者來請新的神侍下去測驗。」
　　　喪門神：「暴斃？」
　　　當過他神侍的人，怎麼可能暴斃？
　　　「聽說來了一位很有資質的年輕人，硬生生把那位測試官送走了。」
　　　神侍本還想再多說兩句，寺內少年和姑娘正在誦讀經文的地方，卻突然出現了波動。
　　　供桌上的香加快燃燒速度，四縷青煙中全部糾纏在一起，幾秒後出現一張模糊的人臉，是神廟的白袍男人在傳訊。
　　　「偉大的神靈，請您救救我們，四山，四山出了問題……」
　　　誰敢在他的地界上撒野？和其他真靈不同，喪門神創造的世界中，所有人都知道有神祇的存在。
　　　喪門神微微皺眉，手一揮，一面水幕出現，上面正在顯示四山周圍此刻的畫面。
　　　山間全是惡鬼，無數沒頭沒尾的鬼怪亂竄，山下的青年逆風奔跑。
　　　「快點，兒砸，」阿雨也在擺動著雙臂狂飆，「再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