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季升說,“雖然這麽說可能會冒犯您,但是我聽聞,那位前輩似乎對您有過……不尊重的行……”
“假的。”盛空知兀然打斷他,“那些是媒體杜撰出來的。”
“哦。”季升表情微妙些許,道歉道,“是我冒犯了,我看到您的公司青出發了通稿和律師函,還以為……而且在季升前輩生時,也沒有人出來澄清,所以我才輕信了謠言,對不起。”
他一番話說得誠懇,卻將盛空知心扎了個透徹。
為什麽謠言愈演愈烈?
因為作為知曉真相的關鍵人物——盛空知,選擇了沉默。
季升冷靜地看著盛空知,見他溫和的面容上滑過幾絲痛苦悔恨,依舊沒移開眼。
過了好一會兒,盛空知才啞聲道:“沒事。”
又說:“季升的事……當時情況比較複雜。當時我和公司都想極力保下他的,哪想謝軒銘從中作梗,攪亂了計劃,最終才演變成了這個樣子……”
“哦。”季升說,“謝前輩做了什麽?”
“他挑撥了季升和我的關系,讓季升不再信任我和公司,隨之做出一系列不可控的行為……公司進一步的公關工作因此無法進行……”
“謝軒銘為什麽這麽做?”
“不知道。”盛空知說,“可能是想損害青出的利益,可能是出於私情。”
“哦。”季升說。
私情。
盛空知似乎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往下說,他揉下太陽穴,面露幾分苦澀。
“我時常想,如果我當時有足夠的能力庇護他,他大概就不會……”盛空知說不下去,他深吸一口氣,“季洄,我不想看到悲劇重蹈覆轍,你是個很優秀的鼓手,你需要平台和展示空間,而不是天天被困在一個瘋子邊上做他的床伴。”
他神色誠懇,言語真摯。
“我知道這樣在背後詆毀他人不好,但是你和謝軒銘相處中也一定發現了,謝軒銘並不是什麽可信賴可依附的好選擇。我希望你能為自己的未來考慮……而且出於我的個人情感,你來到青出,獲得好的發展,也算讓我和青出,有機會給季升一個錯失的補償了。”
盛空知說完好一陣,季升都沒有說話。
說得真好。
他想,
輕描淡寫略過自己的責任過錯,偽善地給無法開口的人掩上新的面容。
說得真好啊。
一下把自己前世細密的苦痛全勾起來了,侵蝕似的密密麻麻疼起來。
十幾秒的沉默後,季升開口:
“盛前輩,逝者是無法補償的,他們在生命終結那一刻就塵埃落定。補償逝者的行為是無意義且虛偽的,而試圖通過對他者行善來補償逝者則更為愚蠢。”
季升望著面色驟然蒼白的盛空知,起身,輕聲道:“不過,你也沒有真要補償的意思,不過是想減少自身的負罪感罷了。”
說罷,他丟下難堪的盛空知,轉身離開了包廂。
會所門口沒有出租,但有著送客人回程的專車。
服務員熟練為季升拉門,季升躬身坐上一輛。
“先生去哪?”司機問
“等一下。”季升握著把手不放,手背青筋一陣陣湧起。
他的另一隻手捂著胃,五指將衣服抓揉皺巴。
季升忍著蝕骨似的惡心和疼痛,自言自語地喃喃:“讓我緩一下。”
和老熟人見面並不能做到如想象中那麽雲淡風輕,季升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發覺自己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屏幕上還有兩個未接來電。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顫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三兩下,才接通。
“喂。”他乾啞地說。
電話那頭呼吸聲沉重,但無人應答。
季升打起些精神,將手機從耳側拿下,看眼屏幕人名,一愣,放回耳側後遲疑開口:“謝軒銘……前輩?”
依舊是只聽見呼吸聲的沉默。
“有什麽事嗎?”
“來我這裡。”謝軒銘終於說話了,嗓音沙啞且口齒不清。
“地址給你,十五分鍾內,出現在我眼前。”
季升不明所以掛掉電話,看見發來的地址。
他愣住了。
是個墓園。
第34章
大概是晚上九點被金主叫去掃墓這事太過荒謬,而送金主過來司機的表情又太過可憐,嘴唇蠕動滿眼淚水,簡直對這份工資愛得深沉……
季升被五十來歲的司機大叔崩潰的神色震撼,再遠遠看見謝軒銘坐在墳包上,深情撫摸墓碑時都覺得沒那麽魔幻了。
他想,就算下一步謝軒銘宣布讓自己陪他在這睡一覺他都能彬彬有禮回答說好的可以呢,但麻煩讓我回去買個套加潤滑劑,我怕在這血流成河嚇到花花草草……或者孤魂野鬼。
季升一腳深一腳淺地往謝軒銘那邊走,路途還被花壇絆了一下,發出的悶哼在空蕩墓園裡響徹,瘮人地傳出很遠。
雞皮疙瘩還未消散,季升已經走到了謝軒銘面前。
黑暗中,嗅覺比視覺更靈敏。
冷風裹挾黏稠的酒精氣,轉著彎地飄入季升感官范圍。
季升一吸鼻子,險些被那濃厚頹靡的味道激得咳嗽幾聲。
酒精驅散墓園薄霧,季升看清謝軒銘滿臉醉態。
與自己不同,謝軒銘喝酒不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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