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家主拳頭捏了又放,露出無比牙疼的神情。
眼見江宴秋竟然被一個突然橫插一腳的人拐走,蕭無渡和白穆清終於停止一路上的明爭暗鬥,彼此意味深長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眼下,似乎不是內訌的時候。
啪……
番五次被人打斷,韓少卿手下用力到差點把羽扇捏折,明面上倒是涵養極好地一笑:“我當是誰……這不是劍尊大人麽。上次與您一敘,恐怕還是年前了吧。”
鬱含朝視線微抬,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韓少卿渾然不覺,羽扇輕搖,輕笑道:“您這是幾個意思?為昆侖兢兢業業、舍生忘死了百年,臨到頭來有了割舍不下的人,後悔了?不過我說……”他視線輕飄飄地瞥向眼眶還有些紅、神情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江宴秋。
“您為了昆侖和大義,連自己都能犧牲——真的能護宴秋周全,全心全喜、拋開一切為他謀劃嗎?”
他羽扇之上露出的眼神無比犀利,哪怕對上世人無不為之敬仰尊崇的劍尊,也毫不掩鋒芒:“恕我直言,您若是做不到為了宴秋與全天下為敵,還是把他交給我比較好。”
“不……有一點,你似乎搞錯了。”鬱含朝撫著江宴秋後頸的那隻手並未收回,反而像是宣示主權一般,若有若無地、更用力地按了按,成功讓江宴秋縮了縮脖子。
鬱含朝面無表情,眼神重又冰冷得仿佛山巔雪:“我鎮守昆侖陣,並不是為了所謂的大義。”
“……只是為了一個約定罷了。”
江宴秋微微愣住,抬頭看著鬱含朝稍顯冷漠的側臉。
……為了一個約定?
一瞬間,他的心頭突然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複雜心情。
劍尊大人……也曾遇到過一個人,讓他為了一個約定,日日夜夜地苦守蒼生嗎。
不不不,他用力搖搖頭,這很正常,鬱含朝都活了百多歲,生命中曾有無數過客往來,有過這樣一個重要到能改變他一生的人也很正常。
話雖是這麽說,他卻無法抑製地感到一陣失落。
時間……真是世界上最殘酷的東西。
他跟劍尊之間,竟然有百年跨度的鴻溝啊。
“……一個約定?”韓少卿聽到這個答案也不禁愣住,很快莞爾:“看不出,劍尊竟是這樣重情重義之人——不過,若是未來有一天,這個您必須要遵守履行的約定,跟宴秋有了衝突,您又會如何抉擇呢?”
鬱含朝毫不猶豫道:“我能為了他犧牲一切,包括我的全部和生命。”
這個“他”,有耳朵的都能猜得到指的是誰。
啪——江塵年黑著臉,大力到把腰間價值連城的玉佩掰成了兩瓣。
沒想到鬱含朝竟然是這種人,就連韓少卿都差點維持不住面上遊刃有余的笑容,心中暗罵了一聲。
——這特麽是當年那個冷漠威嚴、表情恐怖到能嚇哭一整個問道峰的劍尊鬱含朝嗎?!
江宴秋茫然地眨了下眼,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很快,他意識到身旁之人這話是什麽意思後,臉騰地一下快要燒起來:“——劍劍劍劍劍尊大人?”
鬱含朝卻低頭看他,認真問道:“知道我並不如你內心所想的那般崇高偉大,你會失望嗎?”
江宴秋搖搖頭。
他永遠不會對這個人失望。
鬱含朝……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最厲害、最英勇、他最喜歡的劍尊大人。
事已至此。
韓少卿微歎口氣。
看著江宴秋那副樣子,他還有什麽看不出來的。
“是麽……但願你能信守你的諾言吧。”
不過……
說實話,有鬱含朝最後那句話,他內心雖然不爽,卻也松了口氣。
他最後看了江宴秋一眼。
看得無比認真、無比仔細。
像是要把他的臉、他的眉眼,深深地鐫刻進最深處。
鬱含朝冷聲道:“我不需要你成為第二個‘我’,也不需要你成為昆侖陣的第二個陣眼,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江宴秋也道:“回來吧,少卿哥,要是掌門真人真存了那樣的打算,我相信今日在場所有人都會站在你這邊,將真相公之於眾。”
伍柳齊捂著被撞斷的肋骨嘶吼:“韓師兄!我求你了韓師兄!”
江塵年冷臉抱臂看著面前的鬧劇,冷哼一聲:“鎮守魔氣,江氏亦義不容辭,昆侖若是一意孤行,逼迫門中弟子以身填陣,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過我們這關。”
所有人都巴巴著眼,目光殷切地看著韓少卿。
……他們舍生忘死,想做的,不過是拉他一把,將他從那無法回頭的歧路上拉回來。
韓少卿輕搖羽扇的手頓住,面具似的笑容終於消失。
身後的滔天而上的魔氣,是通往深淵的地獄之門;前方,是昔日擁有相同理想抱負的知心好友、少年時代尊崇過的劍道第一人、順手救下後對他無比景仰崇拜的同門師弟……
他們的目光那麽殷切渴求,期盼的……不過是把他拉回去。
韓少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嘴唇微張,似要說些什麽。
下一瞬,無比浩蕩磅礴的靈壓,自天外而來。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屬於化神修士的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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