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是太決絕、太悍不畏死了——這是已經心死,半點求生欲沒有的人才會有的手速,就連江宴秋他們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攔下他。
相凝生不禁歎道:“何公子,你這又是何苦。人死不能複生,魔物也一樣。一旦寄生的肉身死亡,魔魅也會隨之消散與天地間。”
何佩之卻充耳不聞,怔怔地看著愛人的臉龐。
“他從未吸食過我的精氣,即便是我主動提出,他也從不答應。既然他能有這份心念對我,便是把這條命舍給他,又有何妨。”
“不過是黃泉路上,作個伴罷了。”
他死志已決,不光眼神晦暗,因為失血過多,唇色和臉色已經青白一片,嚇得何老爺一疊聲高叫,轉身,就一個巴掌狠狠抽在何楊氏臉上:“千錯萬錯,都是這個毒婦的錯!佩兒,你千萬不要做傻事嚇爹啊!不就是要血嗎!爹馬上就派人去給你找!你先把刀放下好不好!”
何佩之臉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爹。”
“若是我說,我並非是你的種,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心急如焚麽。”
“……你說什麽?”
何老爺還沒來得及收回巴掌,在何楊氏的哭叫聲中,臉色還凝固在剛剛的“又驚又怕”上。
只是驚的和怕的,跟剛剛還是不是同一回事,就難說了。
何佩之麻木道:“我根本不是你親生的。”此刻揭開塵封多年、本以為要帶到棺材裡的秘密,往何老爺心口上血淋淋地扎刀子,他既痛苦,心中又是說不出的暢快。“小琴說漏了嘴,早都告訴我了。我的生父並非是你——估計是我那早逝的娘的某位情郎吧。我本不姓何,也不是你何府的什麽少爺。”
被迫聽了滿耳朵豪門辛秘的江宴秋等人:“……”
唯有震撼。
報復般將埋藏在心底多日的秘密脫口而出,何佩之仰天大笑兩聲,又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愈發蒼白。
然而此刻的何老爺看上去也不必他好多少了。
他似乎是想呵斥荒唐,長子著實被那魔物迷得失心瘋了,怎麽連這種拙劣的謊言都說得出來,可一樁樁一件件,那些從未懷疑過的事,卻又不由自主地往腦中湧現。
為何佩兒看起來如此儒雅,完全不像他這個曾經當土匪的爹?真的是因為隨了他娘,老何家搶了位小家碧玉,從此改換門庭了?
為何仙師們說佩兒並未被那魔物吸走精氣,卻依然性情大變,對他這個當爹的都仿佛換了個人?
這其中,真的全是巧合嗎?
不管震驚的何老爺心中作何想法,何佩之的血依然不要錢似地嘩嘩在流。
以這個流血速度,要是不趕緊處理,馬上正要跟小琴一起躺一張席了。
江宴秋不禁問道:“何公子,你是真不想活了?”
何佩之身形晃了晃。
“若是我今日身死,就把我跟小琴埋在一起吧。”他說道:“家門不幸,給你們添麻煩了。若是僥幸不死,我要帶他離開這裡,遠遠地帶離這個傷心地,再也不要回來。”
喂喂喂,真的一點也不掙扎了嗎。
“想走?呵呵,沒那麽容易!你這個冒牌貨,吃穿咱們何家這麽多年,鬧出這麽大的禍事來,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啦?”
何楊氏最先反應過來。
一陣狂喜湧上她的心頭。
好啊!
這野種自己蠢,竟然不打自招,把身世全盤托出了!
那何家這偌大家業,豈不就是她的了?!
想到這點,她看著已然死去的魔魅,難得心中產生一絲滿意之情。
這狐媚子作了這麽多天妖,最後臨死前還是做了件好事的嘛。
先前狠狠踩在她頭上作威作福,如今才發現不過是個跟何老爺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野種,怎能輕易這麽放跑她?可不得好好讓她出口惡氣!
沒想到啊,這群蠢男人,到頭來,何家還不是她姓楊的說了算!
要不是場合不對,她簡直想頂著一臉紅彤彤的巴掌印放聲大笑。
黑雲不祥地翻湧,沉悶的雷聲在雲海中轟鳴。
她咯咯咯的笑聲漸漸變成暢快的開懷大笑,在這隆隆醞釀著的雷鳴中,顯得分外可怖森然,簡直叫人忍不住懷疑她與那小琴誰才是魔物。
“咱們何家養了你這麽多年,這樣,先讓人下人把那狐媚子的屍體拋去荒野,你再……”
她話音未落,陡然,一道閃電劃破漆黑夜空,緊接著,驚雷從萬丈深空陡然劈落在地!
巨大的雷聲近在咫尺炸響,差點把人耳膜震破,把所有凡人都劈得嚇一大跳。
尤其是何楊氏,以為何佩之的身世震怒了老何家列祖列宗,老祖宗降罪來了,嚇得腳一軟摔在地上,抱著凝固的何老爺口中直喊“阿彌陀佛”。
江宴秋他們卻是本能地意識到不對勁!
不遠處的天邊烏壓壓一片,不祥又恐怖的靈壓席卷而下……那不是普通的雷!有人在那裡!
是魔修!
這小地方怎麽會有如此修為的魔修!
無比高深的靈壓壓得這群只有凝元修為的仙門弟子動彈不得,冷汗直冒,偏偏何楊氏這類凡人毫無所覺,還在裝模作樣地哭天搶地。
“老祖宗欸,您睜大眼睛看看清楚啊,這小兔崽子不是你何家的種啊!他是前頭那個淫婦跟奸夫苟合生出來的野種啊!我可沒做對不起老何家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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