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沒太在意,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
老實說,她壓根不記得是哪件事了。
皇子遇險雖然是大事,但她的兄弟姐妹們太多了,每年都會添上幾個名字都叫不全的弟弟妹妹,自然不可能將他們每個人的童年經歷都記得一清二楚。
因此,她也只是象征性地勉勵道:“那還不好好謝謝人家江仙師,你自己也別太顧著用功,身體才是第一位的,看你瘦的,跟小雞仔似的。”
二十一弟那副文弱單薄的樣子,估計大腿都沒她的胳膊粗(倒也沒有)。
周徹低頭,斂去眼中的神情,乖巧應是。
身為大宛的大紅人,鳳陽也忙得很,一堆找她敬酒的、商討國事的,還有母后那邊外祖舅舅家的一堆親戚寒暄。
因此,隻來得及抽空前來跟江宴秋說上幾句話,她就隻得依依不舍地走了。
周徹一人站在原地,似是有些無措的樣子。
江宴秋這人,其他都好,就是有些微妙地吃軟不吃硬。
旁人要是敢仗勢欺人,或是試圖動用暴力讓他屈服,他第一個揍得對方媽都不認識。
但若像周徹這樣,一雙無害的小狗眼無辜又無措地睜大,還怯怯地試圖跟他搭話,又猶猶豫豫地放棄抿唇……
他倒有些不忍心了。
這幅小模樣,活像他做了什麽對不起對方事一樣。
因此,他隻得寬慰道:“小殿下,鳳陽公主說得也不無道理,身體是第一位的,她也是替你著想。”
周徹眨巴著眼睛看著他,濃密的鴉羽如同扇面:“宴秋……你是在擔心我的身體嗎?”
他在暮春的寒風中咳了兩聲,露出個柔柔弱弱的笑來:“你真好。”
鬱慈“騰”地起身。
他仿佛淬了寒芒,整個人散發著濃濃的“心情欠佳”、“生人勿近”的情緒,冷冷地看了江宴秋一眼。
江宴秋:“……”
或許是順毛的本能作祟,他立即“嗖”地挨到鬱慈身旁:“怎麽了小師叔,這是誰惹你了。”
鬱慈淡淡道:“你的佩劍歪了。”
江宴秋連忙低頭看去。
剛剛周徹扯他袖子那一下,確實把鳳鳴扯歪了一點。
……至於這麽生氣,甚至還直呼他全名嗎。
江宴秋心裡偷偷吐槽。
一定是他們劍修的強迫症犯了!
於是他腆著臉笑嘻嘻道:“啊,劍穗打結了,要小師叔親自來理它才肯順。”
鬱慈:“……”
下一秒,他俯身湊近了些,微微低頭,神情無比專注地替江宴秋查看鳳鳴的劍穗。
江宴秋:“……!”
沒有小師叔!我就是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
他怎麽敢真讓對方來幫他理劍穗啊!
那一頭,周徹雙手握拳,指甲幾乎把手掌掐出一道深深的紅印。
牙都快咬碎了。
江宴秋坐立不安地支使完小師叔幫他理劍穗,過了片刻,鬱慈抬起頭,修長的十指替他將劍穗垂下放好,淡聲道:“好了。”
似乎是漫不經心地朝周徹的方向看過去。
那張臉沒什麽表情,眼神卻無比冰冷。
明明是暮春夏至的時節,周徹卻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
這人……
他驚疑不已。
——難道竟然跟自己是同道中人?
周徹露出個僵硬的笑容:“鬱仙師是心情不好,還是……不歡迎我嗎?”
江宴秋:“還好還好,小師叔一般對誰都這樣。”
鬱慈:“嗯。”
話說到一半的江宴秋:“……”
看來小師叔是真的心情不好。
周徹咬著下唇,神情無比楚楚可憐,是個人見了都要於心不忍。
但這些人裡,顯然不包括鬱慈……
他冷冷地瞥了周徹一眼:“兩者都有。”
江宴秋還沒反應過來“兩者都有”是什麽意思,周徹身形搖晃了一下,苦笑著看向他:“宴秋,這偌大的皇宮裡,誰都瞧不起我,誰都不把我放在眼裡……宴秋也是嗎?”
他神色殷殷,眼尾微紅,泛著苦悶和期待,叫人怎麽也說不出重話。
江宴秋隻得道:“沒有的事,小殿下,還是有很多人敬愛你的。”
周徹淒惶一笑:“當年我僥幸撿回一條命,被國師救回來,又發了許久的高燒,誰料,清醒後,母親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麽還有臉回來,你還要給我惹多少事’。”
母親只是宮女出身,被皇上偶然相中春風一度後,被封了個最低等的答應,也竟僥幸有了他。在這偌大的深宮,沒有任何背景和助益,榮辱俱是皇恩。他們娘倆只能活得戰戰兢兢,生怕有一絲一毫行差踏錯。
因此,當得知周徹瞞著其他人,喬裝打扮跟著太監宮女們貪玩出宮,又撞上魔修作亂,幸好國師出手才逃過一劫後……
她心裡的第一反應不是慶幸,而是恐慌惱恨。惱恨為什麽周徹這麽不懂事,為什麽這麽不爭氣,恐懼皇帝雷霆大怒,怪罪於她。
所以周徹會長成今天這幅樣子。謹小慎微、唯唯諾諾,生怕惹別人不開心、遭人厭棄。
他看著江宴秋,單薄瘦窄的肩膀伶仃地支撐著有些不合身的寬大朝服,眼神淒淒,又有些倔強。
江宴秋:“……小殿下,在下鬥膽說一句,其實旁人如何看你,並沒有那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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