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連忙道:“鵲仙姐姐,您可千萬別這麽說,這麽多王公貴族都喜歡聽您唱的歌兒,還有皇子專門來咱們玉仙樓捧場,您可金貴著呢!”
“皇子……”小鵲仙嘲諷一笑,幽幽道:“我又不喜歡他,就算是皇帝老兒,我也不稀罕。我喜歡的人……”
她自嘲一笑,緩緩吐出口煙圈,沒有再說。
一旁的小丫鬟又開始手腳麻利地擦起了矮桌上的花瓶:“姑奶奶,您還是少抽點煙吧。這玩意兒到底有什麽好的,傷嗓子不說,還費錢,要是江公子還在,指定又要念叨你……”
小鵲仙挑著煙槍的手微微一頓。
是了。
這沉香煙,還是她幾年前,剛被叔父賣到怡紅館那會兒染上的毛病。煙絲不貴,客人愛抽,尤其是事後,倚坐在床頭吞雲吐霧,有時候興致上來了,也會把煙槍遞到她嘴邊,示意她來幾口。
小鵲仙原先不愛抽,總覺得有股嗆人的味兒,每每咳得撕心裂肺,這時候客人就會哈哈大笑,把煙槍接過去,吧嗒吧嗒幾口,看著十分沉醉。
後來,她自己也發掘到其中的趣處了。有時候不是愛抽,就是心裡煩悶,覺得日子沒意思,短暫地在升騰的煙霧中,拋卻這凡世累贅臃腫的肉身。
江宴秋不讓她抽。
一看見她抽煙槍,那人就皺眉,一幅十分無奈的樣子,用些聽不懂的新潮詞兒,跟她科普抽煙的害處。每次被抓包,那人就遞給她一塊陳皮糖,美其名曰“戒煙替代物”。
久而久之,她就不抽了。
一來,是覺得日子似乎也沒那麽難捱了;二來,是怕那人聞了自己衣服上的煙味兒,不高興。
——這老夥計還是最近撿起來的。
她看見那滿臉猥瑣相的地包天——叫什麽來著,什麽狗屁“夏真人”,心裡就煩,況且當年苦口婆心勸她戒煙的人也不在了。
小鵲仙默默熄掉煙槍,忽然,有人毫不客氣地推開門,蹬蹬蹬繞過十二扇的雲水屏風,一把掀開淡青色的帷帳,大大咧咧道:“翠花,李翠花你人呢?”
小鵲仙:“……”
“您老人家進來前能不能勞駕先敲個門?”
李翠花——也就是小鵲仙一臉頭疼。
翠花是她本名,也就是被她親叔叔三貫銅錢賣進怡紅館時賣身契上的名字,就像“香蓮”是對方——大名鼎鼎的“小畫仙”的本名一樣。
其實小畫仙本名叫“君書”,一個無比文雅端莊秀氣的名字,只是她不樂意叫這個,說“香蓮”這名字用慣了,還朗朗上口,讓大家私下裡還叫她這個。
香蓮大大咧咧慣了,風風火火擅闖人家的閨房,還把裙子下擺一撩,十分不客氣地往人家的松紅林木椅上一坐,自行在果籃中挑挑揀揀,選了個形狀最優美的水蜜桃:“姐姐我可是帶了好消息來的。”
小鵲仙:“……”
按照她對好友的了解,這“好消息”著實不敢恭維。
“你還記得那個夏仙師嗎,九皇子最近身邊那個大紅人,老是色眯眯地盯著咱們樓裡姑娘們看的那個?”
小鵲仙:“記得,怎麽了?”
她最近正煩這件事呢,每次看到夏執那青苔般黏膩下流的目光,她都幾欲作嘔。奈何對方不是普通人,那可是九皇子跟前的大紅人,皇子見了都得恭恭敬敬問話的仙師。
……她一介手無寸鐵的青樓女子,想要違抗這種人,無異於以卵擊石。
小鵲仙不怕事——她甚至死也不太怕,但她怕牽連上樓裡無辜的姐妹,萬一一個不小心,她會連累得所有人遭逢大禍。
“別急啊,我正要說呢。”香蓮毫不客氣地大長著嘴,把那隻水靈靈的蜜桃一口吞掉大半。
說來也是神奇,這位從前分明是位官家小姐,後來家裡遭禍,落了這般境地,卻比誰都要放飛自我,什麽聖人女戒,通通忘到狗肚子裡去了。反而是小鵲仙,家中三代貧農,窮得都要賣女兒了,她卻養出了幅清高驕矜的小模樣,禮儀學得比誰都好。
香蓮把那隻蜜桃幾口吞了,才把果核一扔,擦擦嘴,神神秘秘道:“據說,他惹上了此處雲遊的高人,被高人好一頓教訓,已經灰溜溜逃出闕城了!”
小鵲仙一頓,懷疑道:“……真有此事?”
就連一旁擦著矮桌的小丫鬟,面對這等八卦,都忍不住豎起耳朵,一心二用。
香蓮大大咧咧道:“這還有假。這麽大的事,現在外頭都傳遍了,九皇子勃然大怒,下令要把那狗仙師捉回來呢。據說這人原先還頂著‘廬陵江氏客卿’的身份招搖撞騙,哪知道人家主家根本不認,早將他除名了。現在可好,兩邊都在捉他,估計不出幾日,這狗東西好日子就到頭嘍。”
雖然這些事跟普通人八竿子打不著關系,但事關高高在上的仙師,甚至還牽扯到了皇室、鼎鼎有名的大世家,還是不免叫人茶余飯後激烈探討一番,直抒己見。
聽到“廬陵江氏”這幾個字,小鵲仙卻是整個人愣住了,甚至將手邊的茶盞都不慎打翻。
“誒?至於這麽高興麽?”香蓮忙把茶盞扶好,納悶道。
之前被那惡心的狗仙師纏上,這姐都一臉冷淡、不喜形於色的模樣,反射弧這麽長的麽。
小鵲仙掩飾了眼中的失態,很快表情恢復如常:“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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