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中不願,留你在這裡陪我,也無甚趣味。”
江宴秋有些不敢置信地豎起耳朵,生怕對方只是在使壞,還留有什麽後手。
副人格站起身,伸出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一拂袖。
刹那間,灰霧動蕩不安,海水浪濤洶湧,整片空間仿佛都微微震動起來。
江宴秋隻覺得身體一輕,像是被一陣清風托起,然後急速後退!
那速度比他來時不知快了多少,眨眼間,眼前的景物飛快縮小後撤,乃至變得模糊。
最後的最後,他似乎聽到那人輕笑了一聲。
“我們還會再見的,小鳳凰。”
“下次,可不會這麽輕易便放你走了。”
.瞬息之間,江宴秋便回退到了來時的地方,此方天地的邊緣。
“啵”的一聲,他便被那五色流光的結界彈出去了。
後山禁地,近在他的眼前。
還好,殞劍峰也在後山,就在此地不遠處。
江宴秋飄啊飄,努力飄回了殞劍峰,他的身體所在的殿中。
劍尊正站在他的床邊。
依然是那張沒什麽表情,總是冷漠威嚴到有些不近人情的臉。
江宴秋雙手交疊在胸前,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正沉沉睡去。
鬱含朝伸出兩根手指,搭在他那隻細白手腕上,許久之後,才輕輕松開。
指尖觸摸著離開那片光滑的皮膚,又沉默著幫他把被子掖好。
江宴秋的靈體就飄在不遠處。
他突然有種很神奇的感覺。
即便是劍尊這樣高高在上、不染凡塵之人……
也會如此認真地凝視某個人嗎。
從前在殞劍峰練劍,多是鬱含朝給他喂招,根據他的進度和悟性,因地製宜地教學。
他的眼中也多半只是握著鳳鳴,思考著如何才能戰勝凜然的寒霜。
這還是第一次,他站在不遠處,以一個前所未有的第三視角,仔細端詳劍尊。
他發現劍尊握劍的手指內側是有一層薄繭的,這是經年累月、日日夜夜的練劍留下的。那隻手明明只是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上,確認他無礙後又很快離去,但分明不應感應到肉身的靈體,也微微顫抖了一下,手腕內側微微發熱。
鬱含朝年幼時的生活應該絕對算不上好的。
傳言他開智極晚,剛被老掌門撿回來的那幾年完全不會說話,許多人都以為他是個啞巴。
將近十歲那年,年幼的鬱含朝才一字一句、音調奇怪地說出了第一句話。
雖然他日後也十分惜字如金,從來不肯多廢話半個字便是了。
當年跟乞兒打架,跟野狗搶食,饑一頓飽一頓,因此面黃肌瘦、營養不良,最小號的道袍都松松垮垮,細弱的手指前幾年連劍都握不穩。
不少人都私下悄悄傳言,老掌門待鬱含朝這般好,背後是有原因的。
——那孩子,長得實在太像老掌門的師妹,鬱清仙子了。
.鬱清真人是老掌門最疼愛的師妹,兩人青梅竹馬,自小在昆侖長大,鬱清心善單純,不染世俗,隻一心練劍。
或許是被師門上下保護得太好了,鬱清從不對他人設防,若是旁人向她求助,也總是心軟答應。
偏偏就是這樣一位好心又善良的仙子,下山歷練時出了意外。
她竟然愛上了一個魔物,還是個鼎鼎有名的大魔物,名字說出來能止小兒夜啼的那種。
為了這樣一個不為天地所容的魔物,她竟然毅然決然與師門決裂,頭也不回地叛出了昆侖。
堂堂仙山仙子,竟然與有血海深仇的魔物苟合,這像什麽樣子?!
不少人跳出來憤怒地指責鬱清,要求昆侖出面將其捉拿歸案,跟那奸夫魔物一同處死。
最有趣的是,這些義憤填膺跳出來怒斥鬱清目無廉恥之人,不少都是曾受過她的恩惠或幫助,又或是曾愛慕與她,卻遭受拒絕之人。
打從一開始,他們就無法接受和相信,世間竟真有這樣盡善盡美,仿若挑不出一點錯處之人。
——她一定有些不為人知的一面,只是沒有被人發現罷了!
跟魔物私奔的醜聞一出,這些人興奮地恍然大悟,拍手叫好:你看吧,我當初說什麽來著!
甚至這些指責與懷疑,一度波及蔓延到了老掌門身上。
因為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他曾在外偶然遇見過老掌門和鬱清。
那時昆侖已經迫於壓力和臉面發出了通緝令,已為人婦的鬱清與師兄重逢,彼此都是恍如隔世,不若當年。
那人自稱躲在草叢裡,聽見鬱清跟師兄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兩人不歡而散。
這說明什麽?
說明老掌門徇私舞弊,念及舊情,視通緝令於無物,將師妹放走了呀!
他添油加醋地這麽一說,傳言傳開,甚至就連老掌門都沾上了些豔俗的桃色傳聞。
都說他其實也沒表面那麽光輝正直——人家背地裡對師妹情根深種得很呢!
直到老掌門終於當上了掌門,執掌昆侖,這些傳言才漸漸平息。
直到他帶回來那個孩子。
——那面黃肌瘦、沒什麽表情的孩子,那眉眼,簡直跟鬱清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什麽在外遊歷時突發善心,撿了個可憐的孤兒帶回宗門。分明是對曾經的師妹念念不忘,找到了舊情人跟別人生的孩子帶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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