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裡的,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劍。
江宴秋眼珠子一轉,故意裝出一副同樣焦急的樣子,壞心眼道:“你沒聽說過嗎?這是只有向陌生人說滿一百句真話才能出去的小世界!”
小鬱含朝:“……?”
他緩緩道:“這玩笑並不好笑。”
江宴秋心裡簡直要笑瘋了,故意挨挨蹭蹭挪到鬱含朝身邊,逼真地“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捂著胸膛,淒涼道:“我騙你做什麽,你看,這就是我先前說了假話的代價。”
——實際上,那口血其實是先前跟人打鬥受的內傷,早就好了,只是一口濁血罷了。
但他這幅淒慘的樣子和悲涼的語氣,估計還真把涉世未深的年輕劍尊騙了過去,誰看了不痛斥一聲人心險惡。
少年劍尊明顯嚇了一跳,本來還因為江宴秋的接近肢體僵硬,恨不得把人一劍掃出三丈遠,現在也隻得強行忍了下來,甚至還主動扶了江宴秋一把,猶豫著問道:“你……沒事吧?”
江宴秋簡直要笑瘋了,把半張臉埋在袖子裡,瘋狂咳嗽來掩飾自己下一秒就要笑場的演技,差點沒把自己咳斷氣。
好不容易緩過這陣兒,他露出個無比歎息的神情:“無妨,像我這種對修真界沒什麽貢獻,一輩子都默默無聞一事無成的人,死也就死了,把我卷起來往路邊的亂葬崗一丟就行。但少年你這麽年輕,還這麽年輕有為,可千萬不能步我的後塵啊。”
他拿出畢生十二萬分的演技,嚴肅地看著鬱含照:“在這方小世界,一定不能有半句假話,知道了嗎?”
鬱含照:“……”
他勉為其難地“嗯”了一聲。
竟、竟然真的信了……
江宴秋心裡已經笑得快不行了,扯了扯鬱含照的袖子,示意他跟自己一起並排坐下來。
有一說一,劍尊的私人輔導他都享受過不知道幾百次了,別人眼中天大的餡餅兒、世間絕無僅有不能錯過的機會,他倒十分奢侈地不是很看重。
此時此刻,疲憊突然後知後覺地湧上,他隻想在這方幻境的角落坐一會兒,跟少年劍尊天南海北、漫無目的地聊聊天。
可憐小鬱含朝向來克己守禮,行事端正,連袍角都不染一絲塵埃,此刻卻被江宴秋渾不在意地扯著袖子一起坐下,著實是天底下頭號膽大妄為的惡霸行徑了。
江宴秋拉了一下。
沒拉動。
鬱含朝微微垂眸看著他。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少年人淡漠的眉眼一半被光線的陰影籠罩,不知為何,竟帶著幾分戾鬱之氣。
江宴秋這才注意到,他左半邊臉的顴骨處,竟還有一小塊青紫色的擦傷。
江宴秋微愣了一下,很快手上加了些力氣,有氣無力地咳道:“少年喲,我……咳咳,我怕是快不行了……這恐怕是我最後的願望了,你能坐下來,陪我這個將死之人聊聊天嗎——得說真話哦,不然會受到這方世界嚴峻的懲罰!”
他咳得有氣無力,楚楚可憐,唇瓣被剛剛咳出來的那口血染得嫣紅,竟有種驚心動魄、無比脆弱的美感。
鬱含朝抿了抿唇,眼角的鬱色並未褪去。
但好歹是坐了下來。
只不過江宴秋是隨性地盤腿而坐,他則是將衣角都掖好,十分規矩地跽坐。
這處的幻境還挺漂亮。
看位置,好像是昆侖後山的某處地方,抬頭能看到無垠的夜空。
江宴秋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星鬥,突然問道:“道友,來了昆侖之後,你開心嗎?”
鬱含朝:“……”
少年閉目養神,似乎是懶得理他,一言不發。
江宴秋用手肘搗了搗他的側腰:“說嘛說嘛,還記得必須說滿一百句真話的設定嗎?要想早點出去,道友你就得對我坦誠相待。”
他說得煞有介事,差點連自己都給騙了。
鬱含朝忍無可忍地睜開眼:“開心如何,不開心又如何,很重要麽?”
見他終於願意搭理自己,江宴秋立即來了精神:“當然重要了,咱們當劍修的,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只有擁有良好的體魄和精神,才能為昆侖再奮鬥五十年!”
等等,對修士來說,“再奮鬥五十年”是不是類似於祝老人家“長命百歲”,比起祝福更像詛咒來著……
他咳了兩聲,改口:“……五百年。”
“練劍開不開心呀,在問道峰有沒有交到好朋友呀,遇到極品有沒有狠狠扇他們臉呀……這些都是很重要的。”他笑眯眯道:“只有保持良好的心情,道心才能澄澈,才能更心無旁騖地練劍嘛。”
他瞎說八道的一通歪理,也不知被小鬱含朝聽進去了多少。
良久。
身旁的少年嗓音淡漠:“無所謂。”
他眉眼間翻騰著無邊的戾氣:“我不在乎。若是有人想對我指手畫腳,膽敢欺騙我、背叛我,對我做出不利之事,那殺了就行。”
他冷漠道:“只要我的劍夠強,他們就會乖乖閉嘴了。”
江宴秋:“……”
小哥哥,你這心理問題好像還有點嚴重啊。
他想起了某個神奇的傳聞。
說鬱含朝剛被接回昆侖的那幾年,其實在門裡的待遇很一般。
老掌門雖然心中疼愛他,卻忙於俗務,再加之見到那張與其母肖似的臉容易觸景生情,思及故人,因此很少親自過問鬱含朝的生活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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