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秋:“……大師您抬舉。”
旭日高升,東方泛起魚白,黎明如同劃破夜色黑幕的利刃。
想到龍脈,江宴秋還是有些頭疼。
不知道這玩意兒醫修管不管……算了……
釋真漸漸收斂了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
他的眼神複雜,好似翻湧著無數深沉的情緒。
最終,化為一道輕聲的歎息。
“抱歉,江施主。這條龍脈,對貧僧而言……著實不可或缺。”
江宴秋:“啊……您說什麽?”
他的笑容還愣在臉上,像是沒反應過來,又似乎壓根沒聽懂釋真的話。
……不可或缺?什麽意思?
釋真有些渾濁的眼眸中,寫滿了滄桑。
他身後的佛修,無一不移開目光,或是面容悲憫。
江宴秋眨了眨眼。
好像第一次認識釋真一般。
世界仿佛被放置入了慢鏡頭。
他聽到對方語氣前所未有的蒼涼、悲憫和深沉。
“十五年前,冥河封印松動,天魔現世,我輩無數高義之士舍生忘死,前赴後繼地以身為爐,投身大陣,才將天魔重新鎮壓,如今竟已過去這麽久,天地都換了一番面貌了。”
“無人知曉,更久遠之前,冥河暴動,羅刹海一夜沸騰咆哮,無數魔氣與卷起即將從地底噴湧。是劍尊強行出關,以一人之偉力,強行鎮壓百萬魔物怨魂。”
“才為此方世界,又爭取了這幾十年的太平喘息。”
幾乎同一時間。
無數護身符無風自燃,從小小的火苗,瞬間變為熊熊大火。
“怎麽回事?怎麽燒起來了?!”
“不知道!快來人救火啊!”
“這是什麽鬼東西?啊啊啊啊——!”
“有魔物!那邊突然冒出來的!大家快逃啊!”
街巷、酒肆、城樓、畫舫……
那些不知為何燃起的護身符,散發出了人類難以聞到的異香,勾引無數潛藏在這座不夜天都城暗處的魔物紛紛失去理智,咆哮著撲向人群。
一夕之間,闕城大亂。
無數百姓恐懼驚惶地奔波,互相踩踏,互相攙扶,互相背叛,互相推搡……
有人重重地倒在地上,空洞的眼神倒映著一步步接近的醜陋魔物;無數人尖叫嚎哭,母親緊緊摟著孩子,腿腳不便的老人被遺忘在床上等死……
釋真滿懷蒼涼的話語消散在風中。
“但即使是劍尊以身化陣,以一人之力強行在昆侖地脈的陣法鎮壓冥河躁動的魔氣,也不過多爭取了十幾年的光景,如今大陣搖搖欲墜,已到極限——”“大廈將傾啊。”
一滴濁淚從釋真蒼老的眼角滑落。
他仿佛一夕之間老了十歲,又仿佛已把自己化成了堅毅的、無可動搖的磐石。
“傳我的命令,將先前扣住的魔物和凡人……”
一個囊括整個闕城,由鮮血繪製的巨大陣法,悄無聲息地亮起刺眼的紅光。
“——盡數坑殺。”!
第90章
“不,不會是這樣的……”
江宴秋茫然地看著嚎哭奔走的闕城民眾。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雙目微微泛起紅色。
震驚與怒火仿佛燃起的熊熊大火,徹底燃盡他的理智。
他現在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讓他這麽做!
電光火石間,他恍惚明白了一切。
竭力主張收容流民,承擔一應救濟工作,將沒有妻小、孑然一身的流民組織去“做長工”……
楚師兄先前提過的,自己一路追緝的魔修,像是突然竄出來的幫手,斷在定慧寺的線索……
他胸口劇烈起伏,不敢去想、又不得去想那個最壞的結果。
“你到底、幹了些什麽!”
釋真身後的佛修似乎想要抬腳上前,卻被他搖搖頭,抬手阻止。
“江施主,你可能不願相信,但貧僧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這天下的蒼生。”
他褶皺的眼皮微耷,有種冷酷的慈悲:“昆侖地脈大陣崩潰在即,即使是那位劍尊,也無濟於事。”
“唯有一個嶄新的,威力極強的封印陣,以龍脈作陣眼,將即將鎮壓不住的魔氣引渡與此——方能再保世間,百年太平。”
江宴秋瞳孔微微放大。
毫無知覺地,他緊攥的拳頭,已經將掌心捏出道道血痕。
他聽到自己從喉嚨裡擠出的乾啞的聲音。
“所以……你就將這一整座城的人命作為代價。”
“……你說的不錯。”
釋真歎息道:“十萬凡人的骨與血、魂與魄,一萬魔物臨死前的魔氣與怨氣,再加上一個過度百年的氣運,才堪堪能與昆侖的上古大陣相媲美。”
“……你真的瘋了!你這樣做,與那些屠城的魔修有什麽區別!”
不!就連一刻鍾前才化為齏粉的蕭衍之,他的陰謀,都不足以一夕之間將幾十萬的活人填陣!
“所以你看,江施主,貧僧早就認為,你無法理解我今日所做的一切。”
錫杖搖晃,發出古樸沉悶的聲響。
“一人的性命跟天下人的性命,江施主,你會如何抉擇?”
“十人、百人的性命跟天下人的性命,你又會如何抉擇?”
“貧僧若是今日不做此決定,來日,就有數百萬、數千萬的凡人和修士,死於複蘇的魔物和天魔之手。遮天蔽日的瘴氣會使一個都城淪為枯骨,翻湧倒灌的羅刹海將會淹沒整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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