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料到,這一回,竟見到了令他目眥欲裂、雙眼瞬間通紅的人間慘案。
那是地獄一般的場景。
村落被血洗一空,往日熱鬧的土地,此刻寂靜得可怕,就連半絲犬吠雞鳴聲也無。
清澈的河流被鮮血染紅,到處都是斷肢殘臂、眼神空洞的望著天空的……村民的屍體。
好像臨死前的一秒,他們還在疑惑,明明日子剛剛好起來了,吃得上飽飯了,還沒來得及享受幾天,怎麽就戛然而止了。
那些都是往日會靦腆地笑著,跟楚辭打招呼,偷偷摸摸給他送蔬菜的莊稼漢;赤著腳丫奔跑在田間,呼朋引伴趴在楚辭家門口,期期艾艾不敢進去,卻能被幾顆糖哄得眉開眼笑的小孩子……
楚辭赤紅著眼,瘋了一般尋找罪魁禍首,整整兩天沒有合眼。
他雖然心中悲憤至極,卻依然保持著冷靜的判斷。
——這種窮鄉僻壤、鳥不拉屎的地方,朝廷和仙門都跟燙手山芋似地兩邊互拋,不願接手,有什麽值得盜賊覬覦的?
他強忍著悲痛,仔細檢查村名的屍體,很快發現了不尋常之處。
——這些人死狀,有人做過掩蓋,掩蓋為人類盜匪的手筆!
血管裡乾癟異常,肌肉干柴,明顯是被人抽幹了血液。
只有魔修會這麽乾,因為只有那些魔門功法,修煉有這個需求。
楚辭立即冷靜下來,排查了所有屍首,發現連雞圈裡慘死的雞都無一例外,被人放幹了血。
也虧他回來得及時,竟真被他抓到了那魔修的蛛絲馬跡,一路追殺了幾個洲,奈何那人蒙著面,又實在狡猾,知道往人多的地方跑——這天底下,還有比闕城更繁華、人口更稠密的地方麽?
然而楚辭也不是吃素的,好歹是昆侖堂堂玄光境修士,一路緊咬著不放,追進了城裡。
沒想到,線索竟然在定慧寺斷了。
.聽到這裡,江宴秋也沉默了。
楚辭語氣平淡,卻依然能聽出他當時發現真相後,是怎樣的絕望憤怒。
卻也因此。
他更加不得不慎重。
定慧寺作為少林在凡間的俗世分支,影響力極其深遠,除了信佛的皇室貴族,還有數量及其龐大的平民,每日光是上香的普通人,人流量就大得驚人。
若是跟魔修扯上關系……
那真的令人不寒而栗。
……甚至更進一步。
——少林知道這件事嗎?
.釋空大師慈祥和藹的面容依稀還在眼前,甚至會用苦杏茶小小欺負一下晚輩,提起喬夫人之事,他也傾聽得無比認真,還略略提了一些自己的建議。
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真的會和作惡多端、手染無數鮮血的魔修扯上關系嗎?
江宴秋靜了一刻,也神色凝重地問道:“師兄,你確定線索是斷在定慧寺的嗎?當時周圍可有遇到什麽可疑之人?”
楚辭回憶了片刻,確定道:“我很肯定,當時那魔修雖然尚未被我抓住,但已經受了重傷,狼狽到連周身的魔息都難以收斂。我眼睜睜地看著他逃上山,正要一舉擒獲,哪知他竟然留了後手,不知什麽時候聯系上了同伴,山中竟有接應之人!”
“同夥跟他一樣,全身上下蒙得結結實實,連男女老少都看不出來,突然從林間竄出,朝我灑了把迷粉。我閃避之時,趁機把人劫走了。”
“我不死心地追上山頂,這才知道——這地方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定慧寺。未免打草驚蛇,我偽裝成上香的遊客,準備找機會潛入寺中搜尋一番。誰知道,那兩人就像是憑空蒸發了,一點蹤跡也沒有留下。無論我怎麽試探,寺中的沙彌都一幅對此事全然不知的神情。”
“要麽,的確是那兩個魔修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在我跟定慧寺方丈的眼皮子底下逃脫了,要麽——”他語氣微沉:“是整個定慧寺都是他們的接應,偽裝得滴水不露。”
.聞言,江宴秋更是久久無語。
雲京運河之上,遊船畫舫載歌載舞,歌舞升騰,琴樂和鳴,仿若瑤池仙境。
周圍還是那麽熱鬧,分明還是暮春時節,江宴秋卻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仿佛有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在這無垠的天地間,將他們這葉扁舟網羅其中。
定慧寺的方丈真的參與了魔修逃脫之事嗎?釋真大師真的如他見到的那般嗎?
……少林,又在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擁有著怎樣的態度?
只是稍微細想,便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江宴秋難以想象,這些日子楚師兄背負著怎樣的壓力,獨自調查此事,還要將一切守口如瓶。
他不由道:“師兄,為何不向昆侖稟報此事,讓仙山派遣其他真人跟你一起調查?”
楚辭苦笑道:“我不是沒考慮過,但眼下魔修肆虐,我之前才聽聞,不光是玄光境,不少未閉關的伏龍真人,都在各地除魔,人手十分不足。”
“況且,就算有閑散下來的其他真人,恐怕也不願卷入跟定慧寺、乃至少林的紛爭中。這件事我也只是懷疑,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反正我目前也無事,不如先帶著查查。”
“……”
的確,同為大宗,昆侖和少林歷來還算交好,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冒冒失失衝進人家家裡頭,說我懷疑你們跟魔修有染,這叫個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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