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到劍尊的那句“他只是一具化身,要多少有多少”時,又下意識地拳頭硬了。
劍尊大人……他憑什麽、憑什麽能就這樣毫無芥蒂地抹殺“小師叔”存在過的痕跡,毫無芥蒂地說“要多少有多少”?
……憑什麽對“自己”那麽淒慘的死亡,表現得這麽滿不在意?!
他視線又忍不住有些模糊,鼻腔酸脹哽咽。
他雖然從來不認為眼淚是弱者的表現,卻依然很討厭現在這樣脆弱的、情緒因為他人的牽動而大起大伏的自己。
“所以,您一路上騙我,很好玩是嗎?”
他不想哭的,卻沒忍住一開口就是哭腔。
“那是您的化身,‘要多少’有多少,您當然無所謂了……但是他也是我的小師叔啊。”
眼淚爭先恐後地流出來,很快將他的面頰打濕。
“您既然這麽無所謂,既然不在意他……那把他還給我啊。”
就好像只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裡,只有他一個人是真情實感的笨蛋。
他哭得那樣傷心,肩膀一聳一聳,拚命擦去淚水,卻抑製不住地越流越多。
……
江宴秋微微睜大雙眼。
眼前的世界忽然一片漆黑。
……不。
是鬱含朝,扣著他的後腦杓,把他按進了懷中。
眼前的漆黑,是對方衣服的布料,遮住了他的視線。
……是跟小師叔一樣的味道。
淡淡的冷松和新雪的氣息。
很好聞,讓人覺得很安全,很可靠。
……他們真的是一個人。
沒什麽比這個懷抱,更能讓江宴秋直觀而衝擊地意識到這一點。
他鼻子一酸,自暴自棄地想推著鬱含朝的前胸抬起頭。
後腦杓卻被按得更緊。
這完全是抱小孩子的抱法。
鬱含朝力氣極大,卻依然讓人明顯感受到他的手足無措。
好像他有生以來,從來沒有這樣抱過另一個人。
江宴秋閉關這兩年,個子比以前高了一些。
他也不是被人像抱小孩子一樣抱在懷裡的年紀了。
他閉了閉眼,把蓄在眼中的淚水擠出來。
報復似的,全抹在鬱含朝一塵不染的白衣上。
鬱含朝一動不動、甚至堪稱縱容地讓他“打擊報復”。
這個懷抱……
他用盡畢生的修為克制,才讓自己不要輕輕顫抖。
那種靈魂都在戰栗的感覺,讓他惶恐又喜悅。
“嗯。”
“抱歉,讓你這樣傷心,全是我不對,你想怎麽發脾氣都行。”
“你想要鬱慈,我就變成鬱慈的樣子;你想要我把他還給你,只要你需要,我就讓他長長久久地陪著你。”
“這樣可以嗎?”
江宴秋有些吃驚。
……還有一點不好意思。
鬱含朝這樣誠懇的道歉、堪稱縱容的態度、沒有底線的有求必應,反而讓他很快冷靜下來,開始反思自己的不對。
好像的確是他反應太大了。
……還像小孩子那樣,對劍尊大人說了那麽無理取鬧的話。
他老臉一紅,咳了兩聲,連忙從鬱含朝的懷抱中掙脫出來。
“不、不用,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是我太激動了。”
小師叔跟劍尊本就是同一人,相同的記憶和靈魂,因為人家的身外化身死了,劍尊本人還沒說什麽呢……
鬱含朝眼中閃過轉瞬即逝的惋惜。
但他將這份情緒隱藏得很好,目光看起來仿佛依舊淡淡。
江宴秋掏出絲帕將哭花了的臉擦乾淨,還是背對著鬱含朝的。
回想起剛剛自己對著劍尊嚎啕大哭……啊啊啊救命!這也太社死了!能不能把劍尊腦子裡剛剛的回憶通通刪掉!
然而想起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鬱含朝瞬移帶走,留下的面面相覷、目瞪口呆的一群同門……
救命。
真的社死他媽給社死開門了。
壓根沒有臉踏出回去面對眾人的腳步……
足足做了十分鍾心理建設,等情緒平穩下來,他才吸了吸鼻子:“劍尊大人,我們回去吧。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等著呢。”
鬱含朝淡聲道:“你若是現在不想見他們,我們就單獨回昆侖。”
江宴秋:“……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似乎有隱隱的笑意在鬱含朝面上一閃而過:“我已經傳音入密,除了留下收拾殘局之人,讓奚武帶著他們先行回去了。”
江宴秋:“……”
原、原來是這樣嗎。
他心中為鬱含朝無言的體貼無比感動,於是又像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小動物,挨挨蹭蹭到劍尊的身旁。
他現在肚子裡倒是攢了一大堆問題了。
“劍尊大人,您分出那具身外化身……是因為昆侖地脈的大陣,問題已經很嚴重了嗎?無盡峰所在的那方翻轉倒置的小世界,是否就連通著所謂的上古大陣?您強行出關,為了摧毀四象聚陰陣又消耗了那麽多靈力,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其實這也是他心底最憂慮的問題。
十幾年前劍尊就重傷強行出關過一次,不得已才分出化身跟著他,眼下又因為闕城之事耗費這麽多靈力……
“無妨。”鬱含朝微微垂首看著他,將一根手指搭在鳳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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